雨絲裹著鐵銹味砸在油紙傘上，發(fā)出沉悶的噼啪聲。我蹲在義莊后墻的陰影里，手里攥著半塊啃剩的麥餅，餅渣混著雨水黏在掌心，像塊化不開的血痂。墻內(nèi)傳來棺材板摩擦的聲響，不是耗子，那聲音太規(guī)律了，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著棺木內(nèi)側(cè)，帶著種濕漉漉的急切。
“張道長說過，入秋后的義莊不能待?！蔽彝炖锶丝邴滐?，餅子受潮發(fā)黏，卡在牙縫里硌得生疼。三天前師父下山買黃紙，臨走前把這把畫著鎮(zhèn)魂符的油紙傘塞給我，說傘骨里裹著黑狗血，能擋“不干凈的東西”?？涩F(xiàn)在傘面上的符紙已經(jīng)泡爛了，露出里面暗紅的木骨，倒像是浸透了血。
刮棺聲突然停了。
我屏住呼吸，貼著墻根慢慢挪動。義莊的后窗破了個洞，糊窗紙早被風(fēng)吹沒了，洞里飄出股淡淡的脂粉味，混著尸臭，聞著讓人胃里發(fā)翻。這味道我在城南的花樓門口聞到過，那些涂著紅指甲的姑娘，身上就有這種甜膩的香，只是沒這么沖。
“小師父，借個火？”
女人的聲音從窗洞里鉆出來，軟得像化了的蜜糖。我猛地抬頭，正好對上雙眼睛——貼在窗洞上的眼睛，眼白是渾濁的黃，瞳孔卻黑得發(fā)亮，眼角還沾著片干枯的花瓣，像是從墳頭帶來的。
油紙傘“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我想撿，可手不聽使喚，眼睜睜看著那雙眼睛慢慢往下移，露出個尖瘦的下巴，嘴唇紅得像剛喝了血，正咬著根銀簪子笑。
“怕什么？”她的手指從窗洞里伸出來，指甲涂著剝落的紅蔻丹，指尖還掛著串銅錢，“我就是想問問，明兒個是不是好日子？我男人說，要在初七把我遷去新墳?！?
銅錢串上的繩子是爛的，銅錢卻锃亮，上面的“光緒”二字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了。我突然想起師父說過的規(guī)矩：死人的東西不能接，尤其是帶字的，那是他們記掛著陽間的事，想找個替身記著。
“不、不知道。”我后退半步，腳腕卻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低頭一看，是截濕漉漉的紅綢，綢子上繡著鴛鴦，針腳歪歪扭扭，像是臨死前慌慌張張繡的。
“怎么會不知道呢？”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尖，像指甲刮過瓦片，“我男人說初七是黃道吉日，宜遷墳，宜合葬……他還說，要帶個懂道法的小師父去，幫我們看看墳地風(fēng)水。”
刮棺聲又響起來了，這次更近，就在窗洞后面。我看見女人的肩膀動了動，像是在往旁邊挪，露出后面的景象——口黑漆棺材，棺蓋已經(jīng)被撬開了條縫，縫里滲出暗紅色的水，正順著棺木往下滴，在地上積成個小小的水洼，水里漂著幾縷黑頭發(fā)。
“他等不及了?！迸说哪樛蝗毁N得更近，鼻尖幾乎要碰到我的額頭，脂粉味里混著濃重的土腥氣，“小師父，你就去一趟吧，我把這個給你?！彼雁y簪子從嘴里拿出來，簪頭是朵玉蘭花，花瓣缺了一角，“這是我嫁妝，能辟邪?！?
銀簪子上沾著點黏糊糊的東西，像是……腦漿？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猛地推開她的手，轉(zhuǎn)身就跑。紅綢子在我腿上纏了幾圈，被我硬生生扯斷，跑出去老遠才敢回頭，看見那扇破窗洞里，紅綢子正慢慢縮回去，窗臺上還留著半塊我沒吃完的麥餅，被什么東西啃了個缺口。
雨越下越大，把義莊的影子泡得模糊。我撿起油紙傘，發(fā)現(xiàn)傘骨斷了一根，斷口處露出黑紅色的東西，不是狗血，倒像是凝固的血。突然，傘面上的水漬開始變形，慢慢聚成個字——“七”。
“初七……”我喃喃自語，突然想起師父臨走前的話，“入秋后的初七，是‘鬼嫁日’，要是遇到穿紅的，趕緊往廟里跑，別回頭?！?
可最近的廟在十里外的山坳里，現(xiàn)在跑過去，怕是要被追上。我正著急，懷里的黃紙突然發(fā)燙，是師父給的護身符，用朱砂畫的“敕令”二字。我趕緊掏出來，卻發(fā)現(xiàn)黃紙濕了大半，朱砂暈開，像個哭臉。
刮棺聲又響了，這次不止一聲，整個義莊的棺材都在響，東一聲，西一聲，像是在拍巴掌。我想起前幾天埋進來的那具女尸，據(jù)說是從河里撈上來的，穿著紅嫁衣，肚子里還有個沒出世的孩子，埋的時侯她娘哭著說，是被婆家逼死的。
“小師父，等等！”女人的聲音在雨里飄著，越來越近，“我男人說，你師父在山神廟等你，他買黃紙的時侯遇到了點事，讓你趕緊過去?！?
我腳步一頓。師父確實說過買完黃紙去山神廟歇腳，可她怎么會知道？
“不信？”她的聲音帶著笑，“他還說，讓你把那把破傘帶上，傘骨里的東西，能救他的命?！?
傘骨里的東西……不是狗血嗎？我低頭看了看斷口處的黑紅色，突然想起師父給我傘的時侯，悄悄在我耳邊說：“這傘里裹著的，是三十年前從亂葬崗?fù)诔鰜淼臇|西，能鎮(zhèn)住‘喜煞’，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弄斷傘骨?！?
喜煞，就是鬼嫁日里的新娘子。
雨幕里突然飄來片紅綢，纏在我的手腕上，這次的綢子是干的，還帶著股淡淡的檀香。我順著紅綢望去，看見個穿紅嫁衣的影子，正站在義莊門口朝我招手，手里還提著盞燈籠，燈籠上寫著個“囍”字，被雨水泡得發(fā)漲。
“走吧，小師父?！彼穆曇敉蝗蛔兊脺厝幔駨R里的觀音像在說話，“再不去，你師父就要被‘他們’帶走了?！?
油紙傘的斷口處，黑紅色的東西開始慢慢滲出，滴在地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把雨水都燒出了白煙。我咬了咬牙，撿起傘跟了上去。不管是真是假，我得去山神廟看看，師父說過，徒弟的本分就是護著師父，哪怕對方是鬼是怪。
紅綢子在前面引路，把我?guī)щx了義莊。路過那棵老槐樹時，我看見樹杈上掛著件男人的長衫，衣角在風(fēng)里飄著，像是師父常穿的那件。長衫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黃紙，上面用朱砂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符，正是師父教我的第一道符——驅(qū)邪符。
“你看，我沒騙你吧？”紅嫁衣的影子回頭笑了笑，這次我看清了她的臉，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嘴唇卻紅得刺眼，“你師父被卡在山神廟的香爐里了，那些‘喜娘’正逼著他給我當(dāng)證婚人呢?！?
山神廟的方向傳來陣陣鑼鼓聲，不是人間的鼓點，那聲音太脆，像是用骨頭敲出來的。我握緊油紙傘，感覺斷口處的東西越來越燙，像是有什么活物要從里面鉆出來。
紅綢子突然加速，把我拽到山神廟門口。廟門是虛掩著的，里面亮堂堂的，卻不是燭火，而是無數(shù)雙眼睛在發(fā)光，全是貼在窗洞上的那種，渾濁的黃眼白，漆黑的瞳孔，密密麻麻的，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進來呀?！迸说穆曇魪膹R里傳來，帶著股戲謔，“你的好師父，正在給我梳頭呢。”
我推開門，一股濃烈的脂粉味撲面而來。正對著門的香案上，香爐被打翻了，香灰撒了一地，上面跪著個穿長衫的背影，正是師父！他低著頭，手里拿著把桃木梳，正在給個坐在香案上的女人梳頭——那女人穿著紅嫁衣，背影和引路的影子一模一樣，頭發(fā)卻長得拖到地上，發(fā)間還纏著紙錢。
“師父！”我大喊一聲，沖過去想拉他，卻被地上的頭發(fā)纏住了腳。那些頭發(fā)像活的一樣，順著我的腳踝往上爬，刺得皮膚生疼。
師父慢慢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一片渾濁，嘴角卻咧開個僵硬的笑：“來了？正好，幫你師娘把鳳冠戴上?！?
香案上放著頂鳳冠，上面的珠子是紙糊的，絨球卻沾著黑灰，像是從墳頭撿的。穿紅嫁衣的女人突然轉(zhuǎn)過身，正是義莊窗洞里的那張臉，只是這次眼角的花瓣變成了新鮮的，還在往下滴水。
“真乖?！彼χ疑斐鍪?，手里拿著那根銀簪子，“來，幫我插上，插完了，我們就能喝合巹酒了?！?
“你不是師娘！”我掙扎著從懷里掏出護身符，盡管黃紙已經(jīng)濕透，我還是用盡全身力氣喊道，“師父說過，他一輩子沒娶親，你是假的！”
女人臉上的笑突然僵住，眼睛里的黃濁瞬間變深，頭發(fā)猛地炸開，像無數(shù)條蛇一樣朝我撲來：“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讓你師父替你喝這杯！”
師父手里的桃木梳突然掉在地上，他的身l劇烈地抽搐起來，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往他嘴里灌。我看見他的脖子上，纏著根紅綢子，紅綢子的另一端，攥在女人手里。
油紙傘的斷口處突然“啪”地一聲裂開，里面滾出個黑紅色的東西，落在地上，慢慢展開——是塊干枯的胎盤，上面還沾著幾根細小的毛發(fā)，在香灰里微微顫動。
“喜煞”最怕的，就是未出世的孩子。師父說過的！
女人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頭發(fā)瞬間縮回，抱著頭在香案上打滾。師父軟軟地倒在地上，脖子上的紅綢子立刻化成了灰。我沖過去扶起他，發(fā)現(xiàn)他的嘴角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像是血，又像是胭脂。
“走……走……”師父虛弱地推了我一把，手指著廟后門，“別管……別管那東西……”
廟后門的方向，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不是響亮的啼哭，而是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我回頭看了眼香案，穿紅嫁衣的女人已經(jīng)不見了，地上只剩下件空蕩蕩的嫁衣，和那頂紙糊的鳳冠。
“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睅煾缚瘸鲆豢谘?，指著嫁衣，“被……被喜煞壓住了……救……救它……”
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弱。我猶豫了一下，撿起地上的桃木梳，梳齒上還纏著幾根長發(fā)。突然，我想起師父教過的往生咒，說是能讓被困的魂魄安息。
我握著桃木梳，圍著嫁衣念起往生咒。剛念到第三句，嫁衣突然動了，從里面滾出個小小的東西，像是個剛出生的小貓，渾身青紫，閉著眼睛在哭。
“用……用傘骨里的東西……”師父指著地上的胎盤，“裹住……送……送回河里……”
我把干枯的胎盤撕成兩半，小心翼翼地把小東西裹起來。它的哭聲立刻變得響亮了些，身上的青紫也淡了點。我抱著它，跟著師父往廟后門走，剛到門口，就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噯顓嚷?，吹的是《哭七關(guān)》，調(diào)子卻歡快得像是在辦喜事。
“他們……他們又來了……”師父的聲音帶著恐懼，“初七……今天就是初七……”
我抬頭看向天空，雨不知什么時侯停了，月亮從云里鉆出來，是詭異的紅，像只巨大的眼睛，正盯著山神廟。廟門外的路上，飄著無數(shù)盞燈籠，全是“囍”字的，沿著路一直延伸到河邊，燈籠下面，影影綽綽全是穿紅嫁衣的影子，手里都提著紅綢子，正朝廟里望。
懷里的小東西突然不哭了，我低頭一看，它睜開了眼睛，瞳孔是純黑的，沒有眼白，正對著廟門外的方向看。
嗩吶聲越來越近了。我抱緊小東西，握緊手里的桃木梳，跟著師父沖進了夜色里。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它送到河邊，也不知道那些穿紅嫁衣的影子會不會放過我們，但我知道，師父說的對，有些東西，就算是鬼是怪，該救的，還是得救。
就像這小東西，它沒讓錯什么，不該被困在喜煞的嫁衣里，更不該成為他們的祭品。
廟門外的燈籠越來越亮，紅綢子像蛇一樣纏了過來。我把師父往身后拉了拉，舉起裹著小東西的胎盤，對著那些影子大喊：“走開！你們要找的是她，不是這個孩子！”
影子們突然停住了，嗩吶聲也戛然而止。風(fēng)吹過，帶來股熟悉的脂粉味，女人的聲音在風(fēng)中響起，這次卻帶著哭腔：“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我愣住了。懷里的小東西突然動了動，伸出只小小的手，像是在朝影子的方向抓。
師父突然推了我一把：“快跑！她不是要孩子，是要你手里的胎盤！那是她的命根子！”
我恍然大悟，抱著小東西拼命往前跑。身后傳來女人的尖叫，還有什么東西炸開的聲音，像是燈籠被燒著了。我不敢回頭，只知道往前跑，朝著河邊的方向跑，懷里的小東西越來越暖，哭聲也越來越響亮，像是在給我引路。
河水的腥氣越來越濃了。我看見河邊泊著艘小船，船上點著盞油燈，船頭坐著個穿蓑衣的老頭，正拿著根魚竿釣魚，魚線卻直直地垂在水里，沒有浮漂。
“是……是撈尸人……”師父喘著氣說，“把……把孩子給他……”
我抱著小東西跑上船。老頭抬起頭，臉上全是皺紋，眼睛卻很亮，看了看我懷里的東西，又看了看天上的紅月亮，突然嘆了口氣：“造孽啊，三十年前是她，三十年后是她的孩子，這河，什么時侯才能清靜?！?
他接過裹著胎盤的小東西，小心翼翼地放進水里。小東西一碰到水，立刻化作道金光，鉆進了河底，水面上只留下一圈漣漪，和一片新鮮的花瓣，慢慢漂向遠處。
“好了，沒事了?！崩项^收起魚竿，魚線末端掛著串銅錢，和義莊女人手里的一模一樣，“回去吧，以后別再管這些事了，有些債，不是你們道士能還的?！?
我扶著師父下船，剛走沒幾步，就聽見身后傳來“撲通”一聲?；仡^一看，小船翻了，老頭和魚竿都不見了，水面上只有那串銅錢在漂，被月光照得锃亮。
師父突然咳嗽起來，咳出的血里帶著片花瓣，和河面上的一模一樣。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眼睛里開始出現(xiàn)渾濁的黃。
“師父！”我慌了，想扶他，卻發(fā)現(xiàn)他的手正在變成青黑色，指甲也開始變長，涂記了紅蔻丹。
“初七……是好日子啊……”師父咧開嘴笑了，聲音變得又尖又細，像個女人，“小徒弟，替我把鳳冠戴上吧……”
我猛地后退，掉進了路邊的溝里。抬頭一看，師父穿著那件長衫，正一步步朝我走來，臉上帶著義莊女人的笑，手里拿著頂鳳冠，紙糊的珠子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
遠處的嗩吶聲又響起來了，這次吹的是《百鳥朝鳳》，歡快得讓人頭皮發(fā)麻。我看見溝邊的樹上，掛著把油紙傘，傘骨斷了一根，斷口處的黑紅色已經(jīng)凝固，像塊干涸的血痂。
我想爬出去，可手腳像被釘住了一樣。師父越走越近，鳳冠上的絨球蹭到了我的臉，帶著股熟悉的脂粉味。
“別怕?！彼ɑ蛘哒f“她”）笑著說，“過了今晚，你就是我的新徒弟了。哦不，該叫你……師娘?！?
紅月亮的光芒籠罩下來，把整個世界都染成了血色。我看見溝邊的草叢里，鉆出無數(shù)雙眼睛，全是渾濁的黃，漆黑的瞳孔，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像是在看一件新嫁娘的嫁妝。
嗩吶聲、鑼鼓聲、女人的笑聲、嬰兒的哭聲……所有的聲音都混在一起，鉆進我的耳朵里。我知道，事情還沒結(jié)束，那個女人，那個孩子，還有變成“她”的師父，都還在等著我，等著我回去，完成那場還沒結(jié)束的婚禮。
而我，被困在這條溝里，看著師父手里的鳳冠越來越近，紅得像血，亮得像鬼火。
鳳冠上的紙珠擦過我臉頰的瞬間，懷中突然傳來尖銳的刺痛。被雨水泡得發(fā)脹的護身符不知何時纏上手腕，朱砂寫就的“敕令”二字燙得像燒紅的烙鐵，將師父伸出的手燙出焦黑的印記。他（她）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尖叫，鳳冠轟然墜地，散落的紙珠在月光下化作蠕動的蜈蚣，順著我的褲腳往上爬。
“徒弟快走！”師父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渾濁的黃瞳里閃過一絲清明，“去……去找城隍廟的老瞎子！他有……”后半句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黑血混著花瓣噴在我肩頭，指甲已經(jīng)長成半尺長的利爪，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我翻身滾出溝渠，桃木梳從袖中滑落。梳齒間殘留的長發(fā)突然活了過來，纏住我的腳踝。身后傳來綢緞撕裂的聲響，轉(zhuǎn)頭望去，師父身上的長衫化作無數(shù)條紅綢，在空中織成巨大的蛛網(wǎng)。紅綢邊緣泛著磷火般的幽光，所過之處，雜草瞬間枯萎，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銅錢——正是義莊女人手里那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