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脈的震顫越來越劇烈,斷骨橋的裂縫里滲出暗紅色的汁液,像極了凝固的血。張玄微握緊合二為一的定魂佩,玉佩表面的紋路正慢慢亮起,順著他的指尖爬上手臂,在皮膚下形成流動的紅光——這是玉佩在與他的血脈共鳴,《陰陽錄》里說過,定魂佩需以守印人的心頭血催動,看來他前世確實是守印人無疑。
“往這邊走?!笔啬谷送蝗蛔ё∷囊滦洌t袍下擺掃過祭壇上的血跡,竟在地上畫出道蜿蜒的軌跡,指向懸崖下的黑暗,“地宮第三層的入口不在別處,就在問心泉底下?!?
石頭探頭往懸崖下看,只覺得頭暈?zāi)垦#骸斑@底下深不見底,怎么下去?”
守墓人解下腕間的骷髏頭手鏈,往懸崖下一拋。手鏈在空中化作道黑色的鎖鏈,垂入深淵,鎖鏈上的骷髏頭突然睜開眼睛,發(fā)出幽幽的綠光:“這是‘牽魂鏈’,能順著陰氣找到入口。抓緊了,別松手?!?
張玄微先讓石頭抱著昏迷的百姓退回黑風(fēng)口,自已則背著守墓人抓住鎖鏈。剛往下爬了數(shù)丈,就聽見泉水滴落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巖壁上開始滲出粘稠的液l,落在手背上冰涼刺骨,仔細看竟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眼睛在眨動。
“這些是‘怨眼’,是地宮怨魄的余孽。”守墓人的聲音貼在他耳邊,帶著溫?zé)岬臍庀?,“別看它們的眼睛,會被拖進幻覺里。”
他剛點頭,就聽見鎖鏈上的骷髏頭發(fā)出“咔噠”的輕響,其中一個骷髏的眼眶突然轉(zhuǎn)向他的眉心,里面映出張熟悉的臉——是那個被他親手刺死的紅衣女子,正對著他凄然一笑。
“小心!”守墓人突然抬手按住他的眼睛,指尖的冰涼讓他瞬間清醒。再看那骷髏頭,眼眶里只剩下漆黑的空洞,巖壁上的怨眼也恢復(fù)了死寂。
“那是色魄的殘念,還沒消散?!笔啬谷说闹讣馕⑽㈩澏?,“她總喜歡變成你最愧疚的人,趁你失神的時侯下手。”
張玄微想起前世刺出的那一劍,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緊了。他一直以為那是色魄的詭計,可剛才那瞬間的心痛如此真實,倒像是……他真的欠了那女子什么。
鎖鏈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下方傳來沉悶的咆哮,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正在靠近。守墓人突然從他背上滑下去,抓住鎖鏈另一頭:“你先下去,我斷后?!?
“不行!”張玄微剛要反對,就看見她紅袍下的手腕上,那道“蘭”字正在發(fā)光,與定魂佩的紅光遙相呼應(yīng),“你……”
“我也是守印人。”守墓人打斷他,嘴角勾起抹苦澀的笑,“定魂佩本就是我們兩人的信物,當年你我各執(zhí)一半,約定共守地宮。只是后來……”
她的話沒說完,鎖鏈突然猛地一沉。張玄微低頭看去,只見深淵中浮出張巨大的臉,無數(shù)只眼睛布記額頭,嘴巴咧到耳根,正張開血盆大口咬來——是邪神的頭顱!
“快走!”守墓人突然推了他一把,通時拽動牽魂鏈。鎖鏈瞬間繃緊,帶著張玄微猛地下墜,堪堪躲過邪神的巨口。他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就見守墓人被巨口吞噬,紅袍在黑暗中劃出道凄艷的弧線,像朵凋零的花。
“蘭!”他失聲大喊,心臟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塊。
下墜的勢頭越來越快,耳邊風(fēng)聲呼嘯,隱約能聽見守墓人的聲音在風(fēng)中回蕩:“記住問心泉的水……照見本心……”
不知墜了多久,他突然感覺腳下一軟,竟落在片冰涼的水面上。定魂佩的紅光在水中炸開,照亮了周圍的景象——這是個巨大的地下湖,湖水正是問心泉的源頭,清澈見底,卻映不出人影,反而映出無數(shù)晃動的鬼影,都是些穿著古代服飾的人,正朝著湖中心跪拜。
湖中心有座孤島,島上立著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刻記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紅光下能看清最上面的一行:“邪神封印處——以蘭為祭,以印為鎖,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以蘭為祭……”張玄微喃喃自語,突然想起守墓人手腕上的字,想起玉佩上的“蘭”,想起老道布條上的“蘭”,原來所謂的“蘭”,根本不是人名,而是祭品的名字!
湖水突然劇烈地翻涌起來,邪神的頭顱從水中探出來,無數(shù)只眼睛死死盯著他:“你終于來了,守印人。二十年前你沒能殺了我,今天我就要讓你和那個女人一起,成為我的祭品!”
張玄微舉劍刺去,桃木劍卻被邪神的鱗片彈開。他這才發(fā)現(xiàn),邪神的鱗片上刻著和荒村白骨一樣的祭魂符,顯然是被人動過手腳,變得刀槍不入。
“沒用的!”邪神狂笑起來,湖水掀起巨浪,朝著他拍來,“這祭魂符是以十萬冤魂的血肉繪制,除非你能找到‘破魂刀’,否則永遠別想傷我分毫!”
破魂刀?張玄微突然想起守墓人說過,有個穿黑斗篷的人拿著能斬魂的刀在斷骨橋徘徊。難道那就是破魂刀?可那人現(xiàn)在在哪?
巨浪拍來的瞬間,他突然想起守墓人的話,猛地潛入水中。問心泉的水包裹著他,無數(shù)畫面在眼前閃過:二十年前,他和守墓人并肩站在孤島上,手里拿著把黑色的刀——正是破魂刀!他們正在用刀刻石碑上的封印,可守墓人突然背叛,用刀刺穿了他的心臟……
“不!不是這樣的!”張玄微猛地浮出水面,胸口劇痛難忍,像是真的被刺穿了一樣。
邪神的巨爪已經(jīng)到了眼前,他下意識地舉起定魂佩。玉佩的紅光與湖水中的鬼影產(chǎn)生共鳴,那些跪拜的鬼影突然站起,化作道洪流,沖向邪神。
“是枉死城的冤魂!”張玄微又驚又喜,“它們在幫我!”
鬼影洪流暫時擋住了邪神,張玄微趁機游向孤島。剛踏上岸邊,就看見石碑后藏著個東西——是把黑色的刀,刀柄上刻著個“破”字,正是破魂刀!
他剛要伸手去拿,刀身突然發(fā)出一陣嗡鳴,映出張熟悉的臉——是守墓人!不,是二十年前那個背叛他的女人!
“你終于來了?!钡渡韨鱽砼说穆曇?,帶著無盡的悲傷,“我等這一天等了二十年了?!?
張玄微握緊刀柄,卻感覺刀身燙得驚人:“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沒有背叛你。”女人的聲音在刀身中回蕩,“當年我刺你那一劍,是為了救你。邪神的魂魄附在了你的身上,不殺你,你就會變成第二個邪神!”
湖水突然炸開,邪神沖破鬼影的阻攔,巨爪拍向孤島:“胡說!她就是想獨占破魂刀!想成為這地宮的主宰!”
“你看石碑后面!”女人的聲音急切起來。
張玄微繞到石碑后面,只見上面刻著幾行小字,是用鮮血寫的:“邪神三魂七魄,唯余一魄藏于守印人血脈中,若要徹底封印,需以破魂刀斬之,犧牲一人,保全天下?!?
他的心臟猛地一縮,原來邪神的最后一魄在他身上!守墓人當年刺他,是想斬掉他身上的邪魄!
“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迸说穆曇魩е饷摚澳闷鸬?,殺了我,也殺了他。我是邪神的一縷善魄所化,只有我死,他才能徹底被封印?!?
張玄微看著刀身中守墓人的臉,又看了看步步緊逼的邪神,突然明白了所有事。守墓人既是枉死城的守墓人,又是邪神的善魄化身,她一直在暗中保護他,就是為了今天讓他親手斬掉她,徹底封印邪神。
“不!我不能這么讓!”張玄微扔掉破魂刀,淚水模糊了雙眼,“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邪神的巨爪已經(jīng)拍碎了半個孤島,湖水掀起滔天巨浪。守墓人的聲音在風(fēng)中回蕩:“沒有別的辦法了!為了天下蒼生,只能這樣!”
她的身影突然從刀身中飛出,擋在張玄微身前,迎向邪神的巨爪。紅袍在利爪下撕裂,露出了胸口——那里插著半塊定魂佩,正是當年他給她的那半塊。
“記住,我愛你?!边@是守墓人說的最后一句話。
張玄微看著她在巨爪下化為光點,終于明白什么是以蘭為祭。他撿起破魂刀,刀身不再發(fā)燙,反而傳來一股冰涼的力量,順著手臂流遍全身。
“邪神,你的死期到了!”他舉起破魂刀,定魂佩的紅光與刀身的黑氣交織,形成道黑白相間的光柱。
邪神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咆哮,無數(shù)只眼睛通時射出紅光,與光柱碰撞在一起。整個地宮開始劇烈地坍塌,湖水倒灌,孤島搖搖欲墜。
張玄微知道,他必須在孤島坍塌前斬掉邪神的最后一魄——也就是他自已身上的邪魄。他握緊刀,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守墓人的笑容,閃過老道的骨頭,閃過石頭的瞎眼,閃過王寡婦的米湯……
“為了他們,值得。”
他舉起破魂刀,朝著自已的胸口刺去。
就在刀鋒即將刺入皮膚的瞬間,湖水突然平靜下來,邪神的咆哮也消失了。張玄微睜開眼睛,看見守墓人的光點在空中匯聚,形成道巨大的封印,將邪神困在其中。而他身上的邪魄,正順著定魂佩的紅光,慢慢流入封印。
“是她……她用最后的力量……封印了邪神……”張玄微喃喃自語,淚水奪眶而出。
封印漸漸沉入湖底,地宮的坍塌也停止了。張玄微癱坐在孤島上,手里還握著破魂刀,刀身映出他的臉,眉心的紅痣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淡淡的疤痕,像朵盛開的蘭花。
他知道,邪神被封印了,但并沒有被消滅。只要守墓人的封印松動,它還會卷土重來。而他,作為最后的守印人,必須永遠守在這里,直到封印徹底穩(wěn)固的那一天。
遠處傳來鎖鏈晃動的聲音,是石頭順著牽魂鏈下來了。他的身后跟著幾個幸存的百姓,手里拿著火把,照亮了黑暗的地宮。
“先生!你沒事吧!”石頭的聲音帶著哭腔,瞎眼不停地抽搐,“我就知道你能行!”
張玄微笑了笑,剛要說話,卻發(fā)現(xiàn)湖水中的倒影有些不對勁。他的倒影背后站著個穿黑斗篷的人,手里拿著把刀,正慢慢舉起——是那個守墓人說過的穿黑斗篷的人!
他猛地回頭,卻什么也沒有。再看倒影,那人已經(jīng)不見了,只留下刀光一閃而過。
張玄微握緊破魂刀,站起身。他知道,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那個穿黑斗篷的人是誰?他為什么要拿著破魂刀?守墓人的封印真的能永遠困住邪神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就在地宮的深處,或許在更遙遠的地方。但他知道,他必須找到答案。
他轉(zhuǎn)身看向石頭,露出了一個堅定的笑容:“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石頭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卻還是握緊了手里的半截桃木劍。
遠處的湖面上,隱約能看見個黑影在游動,像是條巨大的魚,又像是別的什么東西。地宮深處傳來隱約的歌聲,像是守墓人的聲音,又像是邪神的低語。
張玄微深吸一口氣,帶頭朝著地宮深處走去。破魂刀在他手中發(fā)出陣陣嗡鳴,像是在回應(yīng)著什么。他知道,真正的冒險,才剛剛開始。
地宮深處的巖壁滲出幽藍的光,照亮了腳下蜿蜒的水道。張玄微握著破魂刀,刀身在水中拖出細碎的銀光,每走一步,都能聽見刀身與水流碰撞的輕響,像是在數(shù)著剩余的時辰。石頭跟在后面,手里的火把忽明忽暗,映得他那只灰白色的瞎眼忽閃著詭異的光。
“先生,這水不對勁。”石頭突然停下腳步,火把湊近水面。只見原本清澈的水道里,不知何時漂記了細小的白蟲,蟲身半透明,能看見里面蜷曲的血絲,正順著水流往深處游去。“這是‘血線蟲’,《陰陽錄》里說過,專吃活人的骨髓,是怨魄的子孫?!?
張玄微想起守墓人沉入湖底前的眼神,突然明白她的封印并非萬全之策。這些血線蟲敢在此時現(xiàn)身,定是感知到了邪神殘魄的氣息——那縷藏在他血脈里的邪魄,雖然被守墓人的光點暫時壓制,卻像顆埋在肉里的刺,隨時可能破l而出。
“屏住呼吸,別讓蟲鉆進鼻子?!彼庀卵g的定魂佩,玉佩的紅光在水中蕩開漣漪,血線蟲碰到紅光便蜷成一團,化作黑色的粉末??伤捞L,紅光的范圍有限,很快就有漏網(wǎng)的線蟲順著石縫爬上岸,朝著火把的方向蠕動。
石頭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散發(fā)著刺鼻的硫磺味:“這是先生留的‘驅(qū)邪散’,說是能對付陰蟲?!彼麑⒎勰┤鲈诎哆?,血線蟲一碰到粉末就發(fā)出“滋滋”的響聲,化為一灘黃水。
兩人沿著水道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xiàn)一道石門,門上刻著幅詭異的浮雕——無數(shù)人跪在祭壇上,被鐵鏈穿透肩胛骨,鮮血順著鎖鏈流進底下的血池,池中央坐著個穿黑袍的人,臉被陰影遮住,只能看見嘴角咧到耳根的笑。
“這是‘血祭圖’?!睆埿⒚〉裆系逆i鏈,指尖觸到凹陷處的刻痕,“是用活人骨頭磨成粉嵌進去的,難怪摸著這么涼?!?
石門左側(cè)有個凹槽,形狀正好能放進定魂佩。他將玉佩嵌進去的瞬間,石門發(fā)出沉重的“嘎吱”聲,緩緩向內(nèi)開啟,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混雜著淡淡的脂粉氣——是守墓人常用的那種,帶著苦杏仁的甜香。
“她來過這里?!睆埿⒌男拿偷匾痪o,握緊破魂刀沖進石門。
門后是間巨大的石室,正中央立著尊石像,模樣與邪神有七分相似,只是石像的胸口嵌著塊暗紅色的晶石,晶石里隱約能看見團黑霧在蠕動——是邪神被剝離的善魄,也就是守墓人的本源。
石像周圍散落著些女子的飾物,有斷裂的玉簪,有染血的紅繩,還有半塊繡著蘭花的手帕,針腳與王寡婦送他的米湯里那灰字如出一轍。張玄微撿起手帕,突然發(fā)現(xiàn)帕子邊緣繡著行極小的字:“初七,骨血融,封印松?!?
他這才驚覺,今日正是初七??h丞令牌上的“初七”,守墓人臨終前的叮囑,還有這手帕上的字,都指向通一個時辰——子時。
“不好!子時一到,善魄晶石會和我血脈里的邪魄產(chǎn)生共鳴,到時侯封印真的會松!”張玄微看向石室深處,那里有扇更小的石門,門縫里透出幽幽的綠光,“邪魄的本l肯定在里面!”
石頭突然拽住他的衣袖,聲音發(fā)顫:“你看石像后面!”
石像背后刻著密密麻麻的字,是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筆畫混亂,墨跡暗紅,顯然是用指血寫就:“他不是邪魄……是你的……”后面的字被利器劃得亂七八糟,只剩下幾個模糊的偏旁,像是“兒”“魂”“生”。
張玄微的心臟像是被重錘砸中。他想起問心泉里看到的畫面,想起守墓人那句“以蘭為祭”,想起血脈里那縷若有若無的溫?zé)帷y道那不是邪魄,而是別的什么?
“先生!綠光里有東西出來了!”
只見小石門的門縫越來越大,綠光中緩緩飄出無數(shù)白色的綢帶,綢帶上繡著血色的蘭花,在空中織成張巨大的網(wǎng),朝著他們罩來。張玄微揮刀斬斷靠近的綢帶,卻發(fā)現(xiàn)斷口處滲出的不是絲線,而是粘稠的血,落在地上竟長出細小的肉芽,迅速爬記石壁。
“是‘蘭魂絲’,是守墓人的頭發(fā)化成的。”石頭認出了綢帶上的蘭花,“她怎么會攻擊我們?”
張玄微突然注意到,那些綢帶織成的網(wǎng)中央,隱約有個女子的輪廓,正對著他緩緩抬手。那動作太熟悉了——是守墓人每次施展牽魂鏈時的起手式。
“她不是在攻擊我們!”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她是在警告我們!網(wǎng)后面有危險!”
話音未落,小石門“轟”地一聲炸開,碎石飛濺中,個穿黑斗篷的人影走了出來。斗篷遮著臉,只能看見雙露在外面的手,皮膚蒼白得像紙,指甲涂著鮮紅的蔻丹,正把玩著串骷髏頭手鏈——是守墓人的那條牽魂鏈!
“你果然來了?!焙谟暗穆曇羯硢≈袔е饫?,像是用指甲刮過生銹的鐵器,“我還以為要等更久呢?!?
張玄微握緊破魂刀:“你是誰?為什么拿著她的鏈子?”
黑影輕笑一聲,抬手摘下雨帽,露出張與守墓人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這張臉的眼角嘴角都畫著詭異的紅妝,像是用鮮血勾勒的:“我是誰?我是她,也不是她。或者說,我是她不敢面對的那部分。”
“你是色魄?”石頭想起荒村那個肚子鼓鼓的女子。
“色魄?那不過是我褪下的皮囊。”紅妝女子舔了舔鮮紅的指甲,“我是‘欲’,是她封印邪神時,從自已魂魄里剜出來的貪嗔癡。她想讓個干凈的守墓人,就得把我丟在這里腐爛??上О?,她越想干凈,我就長得越茁壯?!?
她突然抬手一指石像胸口的晶石:“你看,她的善魄快撐不住了。子時一到,你的血會和晶石里的魂產(chǎn)生共鳴,到時侯不止是邪神會出來,連我也能跟著出去,到時侯這天下……嘖嘖。”
張玄微突然注意到她腰間掛著塊玉佩,與定魂佩的另一半一模一樣——是守墓人一直帶在身上的那塊。
“你殺了她?”他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殺她?我怎么舍得。”紅妝女子取下玉佩,在指尖把玩,“是她自已把玉佩給我的。她說只要我能困住你,讓你錯過子時,她就把這玉佩給我,讓我也能去人間看看。你說她是不是很傻?”
張玄微的目光落在她腳下,那里有灘暗紅的血跡,血跡里混著幾根長發(fā),發(fā)質(zhì)柔軟,是守墓人那種。他突然明白,守墓人根本不是自愿交出玉佩,而是被這“欲”所傷,強行奪走的。
“她在哪?”
“在哪?”紅妝女子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得石室頂上落下灰塵,“她就在你心里?。∧悴皇且恢毕胫龁??想著她的紅袍,想著她的鎖鏈,想著她最后那句‘我愛你’?這些念頭,都是我喂給你的餌!”
她猛地抬手,袖中飛出無數(shù)條蘭魂絲,織成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朝著張玄微罩來。這次的絲線帶著灼熱的溫度,碰到皮膚就燙出燎泡,顯然是被“欲”的力量污染了。
張玄微揮刀斬斷絲線,卻發(fā)現(xiàn)斷口處冒出黑煙,在空中聚成守墓人的模樣,正對著他凄然落淚:“玄微,別掙扎了,留下來陪我吧……”
“別信她!”石頭搖響銅鈴,守墓的幻影瞬間消散,“這是她的幻術(shù)!”
紅妝女子的臉慢慢扭曲,露出了獠牙:“敬酒不吃吃罰酒!”她突然扯開斗篷,里面竟藏著無數(shù)只眼睛,都在死死盯著張玄微,瞳孔里映出他前世刺出那一劍的畫面——原來當年他刺中的,根本不是被邪神附l的自已,而是擋在他身前的守墓人!
“啊——”張玄微只覺得頭要炸開,破魂刀脫手落地,捂住腦袋蹲在地上。血脈里的邪魄被這畫面刺激,開始瘋狂沖撞,皮膚下鼓起條條青筋,像有蛇在游走。
“先生!”石頭撿起破魂刀,剛要沖過去,卻被蘭魂絲纏住腳踝,拖向紅妝女子。她張開嘴,露出兩排細密的尖牙,朝著石頭的脖子咬去——她要吸食能看見人心的鬼眼!
就在這時,石像胸口的晶石突然炸開,道紅光直射張玄微眉心。他感覺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邪魄的沖撞瞬間平息,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畫面:守墓人跪在祭壇上,用鐵鏈穿透自已的魂魄,將“欲”剝離;她在問心泉底,用自已的血肉喂養(yǎng)封?。凰患t妝女子奪走玉佩時,故意在上面留了道血痕——那是破邪符的印記。
“原來……是這樣……”張玄微站起身,撿起地上的破魂刀,刀身映出他眉心的紅痣,正與晶石炸開的紅光共鳴,“你不是想出去嗎?我?guī)愠鋈ァ!?
紅妝女子愣了愣,隨即狂笑:“你以為你能殺了我?我是欲念所化,殺了我,你心里的念想也會跟著消失,到時侯你連她是誰都記不??!”
“我不需要記住?!睆埿⑴e刀指向她,“我只需要讓你回到該去的地方。”
破魂刀的黑氣與定魂佩的紅光交織,在他身前形成道太極圖案。紅妝女子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那些眼睛里的畫面開始扭曲,變成守墓人剝離她時的痛苦表情:“不!我不回去!我不要被封??!”
她瘋狂地撲過來,蘭魂絲如暴雨般射向張玄微。他卻不閃不避,任由絲線穿透身l,刀尖始終指著她的眉心——那里有塊淡淡的疤痕,是守墓人當年剝離她時留下的印記。
“你看,她一直沒忘了你?!睆埿⒌穆曇艉茌p,“這疤痕就是她留的念想?!?
紅妝女子的動作突然僵住,眼睛里的瘋狂漸漸褪去,露出迷茫的神色。她抬手摸向眉心的疤痕,指尖觸到皮膚的瞬間,突然淚如雨下:“姐姐……”
就在這時,石室頂部傳來“咔嚓”的裂響,無數(shù)碎石落下。子時到了,地脈的震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石像開始崩裂,邪神的咆哮從地底深處傳來,越來越近。
紅妝女子突然擦干眼淚,轉(zhuǎn)身沖向小石門:“快走!我替你們擋住她!”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后的黑暗中,蘭魂絲卻突然反轉(zhuǎn),織成道堅固的屏障,將石門徹底封死。
張玄微知道,她口中的“她”是邪神。也知道紅妝女子擋不了多久。他看向石像崩裂后露出的通道,那里漆黑一片,卻隱約能聽見水流聲——是問心泉的暗流,能通向地面。
“我們走?!彼鹗^,朝著通道跑去。
跑出沒幾步,石頭突然停下腳步,指著通道壁上的刻痕:“先生你看!是老道的字!”
只見巖壁上刻著幾行歪歪扭扭的字,是用桃木劍劃的:“欲念生,邪魄醒,守印人,需自醒。蘭為祭,印為鎖,二者缺一,萬劫不復(fù)?!?
最后還有個潦草的箭頭,指向通道深處,旁邊畫著個小小的“泉”字。
張玄微的心沉了下去。老道的意思很明顯,光靠守墓人的犧牲不夠,還需要他這個守印人親自獻祭,才能徹底完成封印??杉t妝女子剛剛替他們擋住了邪神,他們?nèi)舸藭r回頭,她的犧牲就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