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淮河時，春水已漲，渡船在湍急的流水中顛簸。小女孩緊緊攥著白鳳翎的衣角，眼睛卻好奇地盯著水面嬉戲的水鳥。這一路南下，她漸漸褪去了初見時的驚懼，偶爾會問起江南的樣子。

“江南的水是綠的，岸邊有大片大片的花?！卑坐P翎指著遠處朦朧的青山，“那里的人不常打仗，他們種稻子、養(yǎng)蠶，晚上會在燈下紡線?！?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塊磨得光滑的石子：“等到了江南，我把這個種在地里，會不會長出好多好多石子？”

白鳳翎笑了：“或許會的?！彼肫鹪诼尻柎扔拙?，孩子們也曾把銅錢埋進土里，盼著長出搖錢樹。那時覺得天真，此刻卻覺得，這份不摻雜質(zhì)的期盼，恰是亂世里最珍貴的東西。

船到南岸，恰逢一隊東晉士兵在此盤查。為首的校尉見白鳳翎衣著樸素，卻氣度不凡，又帶著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便上前詢問：“你們從哪里來？要到何處去？”

“從北方來，到建康去。”白鳳翎取出衛(wèi)玠的書信，“這是太子洗馬衛(wèi)玠的信物，我們要去慈幼局。”

校尉看過書信，態(tài)度恭敬了許多：“近來北方逃難的人太多，不少奸細混在其中，不得不仔細些。先生莫怪。”他指著遠處的驛站，“那里可以歇息，還能領到些干糧?！?

道謝后，白鳳翎帶著小女孩往驛站走去。剛到門口，就見一群難民圍著一個老者爭吵。老者面前擺著個卦攤，幡旗上寫著“管輅再世”，此刻卻被一個壯漢揪住衣領：“你說我能找到兒子，可我走遍了江南，連個影子都沒見著！你這騙子！”

老者嚇得瑟瑟發(fā)抖：“卦象上確實顯示令郎在東南方向，或許是……或許是時機未到？”

白鳳翎上前拉開壯漢：“他若真能算準，怎會在此擺攤混飯吃？”又對老者道，“亂世之中，騙人錢財已是不義，騙人心志更是罪過?！?

老者面紅耳赤，收拾起卦攤就要走。小女孩卻指著卦攤上的銅錢：“爺爺，這個錢和我娘留給我的一樣！”

老者一愣，看向小女孩手中的銅錢——那是一枚蜀漢的“直百五銖”，邊緣已磨得光滑?！澳隳铩遣皇亲竺加蓄w痣？”

小女孩點頭：“是?。敔斣趺粗?？”

老者突然老淚縱橫：“我是你外公啊！我找你們找了整整三年！”

原來老者是蜀地人，蜀漢滅亡后舉家南遷，途中與女兒失散，只得靠算命糊口，沒想到竟在此地遇到外孫女。壯漢見狀，也不好意思再追究，反倒送上幾個干糧：“老人家，是我莽撞了。”

看著祖孫相認的場景，白鳳翎悄然退出人群。校尉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嘆道：“這樣的巧合，一年也遇不上一次。先生倒是幫了他們大忙?！?

“不是巧合。”白鳳翎望著天邊的云，“是執(zhí)念讓他們走到了一起。”他想起姜維臨終前的錦囊，想起廖化手中的姜維花，想起那些在亂世中苦苦支撐的人，忽然明白，支撐人們活下去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希望，而是實實在在的牽掛。

抵達建康時，衛(wèi)玠已在城門口等侯。他比幾年前清瘦了許多，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慮，見到白鳳翎，連忙上前：“先生可算回來了！洛陽那邊……”

“我知道。”白鳳翎打斷他，“趙王倫被殺，齊王冏掌權(quán)，成都王穎又在鄴城起兵，亂得很?！?

衛(wèi)玠引著他們往慈幼局走，低聲道：“不僅北方亂，建康也不太平?，樼鹜蹼m有賢名，卻受制于權(quán)臣，政令難出王府。那些南遷的世家大族，只顧著爭奪地盤，誰也不管百姓死活?！?

慈幼局比從前擴大了不少，不僅有孩童，還有不少孤寡老人。幾個曾在洛陽受過白鳳翎恩惠的老兵，正在院子里教孩子們練武。見到白鳳翎，孩子們紛紛圍上來，喊著“白先生”，眼睛亮晶晶的。

“先生帶回來的小妹妹叫什么？”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問道。

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白鳳翎身后，衛(wèi)玠蹲下身，溫柔地說：“別怕，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

“她叫念安?！卑坐P翎道，“思念的念，平安的安。”

安頓好念安，衛(wèi)玠將白鳳翎拉到書房：“先生可知，近來有個叫王彌的人，在青州聚眾起義，自稱征東大將軍，不少流民都去投奔他了?！?

白鳳翎看著地圖上的青州：“亂世之中，百姓活不下去，自然會跟著能給他們飯吃的人走?！?

“可他燒殺搶掠，和那些胡人沒什么兩樣！”衛(wèi)玠急道，“瑯琊王想派兵鎮(zhèn)壓，又怕兵力不足，惹火燒身?！?

白鳳翎沉吟片刻：“王彌雖勇，卻無謀略，成不了大事。真正要擔心的，是北方的石勒?！?

“石勒？”衛(wèi)玠皺眉，“那個羯族奴隸出身的將軍？”

“正是。”白鳳翎在地圖上圈出襄國，“此人雖出身草莽，卻知人善任，又懂安撫民心，將來必成大患?！?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原來是葛洪帶著弟子們來了，車上裝記了藥材和干糧。“白先生！衛(wèi)公子！”葛洪記面風塵，“北方來的難民越來越多，痘疹也開始蔓延，我?guī)Я诵轮频乃幐啵蛟S能派上用場?！?

白鳳翎看著車上的藥材，又看了看院子里正在讀書的孩子，忽然笑道：“我們建一座醫(yī)館吧，就在慈幼局旁邊?！?

“醫(yī)館？”衛(wèi)玠和葛洪都愣住了。

“嗯。”白鳳翎點頭，“讓葛洪先生坐館，教孩子們學醫(yī)，既能治病救人，也能讓他們將來有個謀生的手藝?！?

葛洪眼睛一亮：“好主意！我這就去找瑯琊王，求他撥些銀兩！”

衛(wèi)玠也道：“我去聯(lián)絡那些南遷的讀書人，讓他們來教孩子們識字?！?

看著兩人忙碌的身影，白鳳翎走到院子里。念安正和孩子們一起，在地上用樹枝畫房子，畫著畫著，突然問：“白叔叔，我們畫的房子，將來真的能住進去嗎？”

白鳳翎蹲下身，和她一起畫：“會的。只要我們一直畫下去，總有一天，這些房子會變成真的?！?

幾日后，醫(yī)館果然建了起來，葛洪親自坐診，每日來求醫(yī)的難民絡繹不絕。衛(wèi)玠請來的讀書人，也在慈幼局開了學堂，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沖淡了不少亂世的陰霾。

這日，瑯琊王司馬睿親自來訪。他看著院子里讀書的孩子、藥圃里忙碌的弟子，感嘆道：“先生真是好手段，把這亂世中的一方小天地，打理得比皇宮還要安寧。”

“王爺過獎了。”白鳳翎遞給他一杯藥茶，“這是用南方的草藥熬的，能安神定氣?！?

司馬睿接過茶杯，輕聲道：“先生可知，洛陽又換了主人？東海王越殺了成都王穎，把持朝政，可他自已也病入膏肓，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王爺想說什么？”白鳳翎問道。

司馬睿望著窗外的長江：“我在想，若有朝一日，北方徹底淪陷，這江南，會不會成為華夏最后的根基？”

白鳳翎道：“根基不在土地，而在人心。只要還有人記得自已是漢人，記得孔孟之道，記得禮儀廉恥，華夏就不會亡?！?

司馬睿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先生所，正是我心中所想。只是……”他嘆了口氣，“南遷的世家都視我為外來者，處處掣肘，我縱有抱負，也難以施展。”

“王爺可還記得采石磯的書生？”白鳳翎道，“他如今在太學講學，門生遍布江南。還有佛圖澄大師，在江北建了三十六座浮屠寺，信眾無數(shù)。若能聯(lián)合這些人，何愁大事不成？”

司馬睿茅塞頓開：“先生是說，要我聯(lián)合寒門士子和佛教徒，對抗那些世家大族？”

“非對抗，乃制衡?！卑坐P翎道，“世家有世家的力量，寒門有寒門的韌性，釋道有釋道的慈悲，三者相輔相成，方能撐起江南半壁江山?！?

司馬睿起身行禮：“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若我能成就大業(yè)，必以先生為相！”

白鳳翎笑了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知道，司馬睿終將在江南建立東晉，成為偏安一隅的君主；他也知道，石勒會在北方建立后趙，與東晉隔江對峙；他還知道，這場亂世還要持續(xù)很久，久到念安長大成人，久到慈幼局的孩子們都已老去。

但他不再去想那些遙遠的事，只是每日在醫(yī)館里幫忙抓藥，在學堂里聽孩子們讀書，在傍晚時分，看著念安和其他孩子一起，在院子里追逐嬉戲。

這日，念安拿著一幅畫跑來：“白叔叔，你看我畫的！”畫上是一座城，城里有很多房子，房子旁邊有稻田，稻田里有稻草人，天空中有鳥，水里有魚，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

“畫得真好?！卑坐P翎摸了摸她的頭。

“先生說，這叫世外桃源?！蹦畎仓钢嬂锏囊粋€小人，“這個是你，這個是衛(wèi)哥哥，這個是葛爺爺，我們都住在里面，永遠不打仗。”

白鳳翎望著畫中的世外桃源，忽然想起南華老仙的話：“紅塵歷劫，非為殺伐，乃為悟心?！彼蛄?，所謂悟心，不是看透世事的虛無，而是在看透之后，依然能守住那份對美好的向往；不是擁有扭轉(zhuǎn)乾坤的力量，而是在無力改變時，依然能為身邊的人撐起一片晴空。

夕陽西下，余暉透過窗欞，灑在畫上，那些稚嫩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遠處的長江上，商船往來，漁歌唱晚，偶爾有北來的難民，在城門口登記入冊，臉上雖有疲憊，卻帶著一絲對未來的期盼。

白鳳翎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著天邊的晚霞。他知道，石勒的鐵騎正在逼近淮河，王彌的義軍已渡過長江，東晉的朝堂上依舊暗流涌動，無數(shù)的挑戰(zhàn)還在前方等待。

但他不再迷茫，也不再憂慮。因為他知道，只要醫(yī)館的藥香還在，學堂的書聲還在，孩子們的笑聲還在，這亂世就永遠無法吞噬所有的希望。

他的歷劫之路，仍在繼續(xù)。在每一味藥材的苦澀里，在每一個漢字的溫度里，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出日落里，緩緩向前，沒有終點，卻也處處是歸宿。

秋意漸濃時，石勒的鐵騎果然踏過淮河，兵鋒直指壽春。消息傳到建康，朝堂上下一片恐慌。世家大臣們紛紛主張南遷，甚至有人提出退回會稽，憑借山水之險茍延殘喘。

瑯琊王府內(nèi)，司馬睿對著地圖愁眉不展。王導站在一旁，沉聲道：“王爺，萬萬不可南遷！一旦退避，民心必散，江南半壁也守不住了！”

“可石勒勢大，壽春守將已戰(zhàn)死，前線潰兵如潮水般涌來，如何抵擋？”司馬睿捶著案幾，“那些世家只知爭權(quán)奪利，肯出兵的寥寥無幾！”

正爭執(zhí)間，衛(wèi)玠匆匆闖入：“王爺，白先生有請！”

白鳳翎的住處仍在慈幼局后院，此刻院中卻站著幾個意想不到的人——佛圖澄大師帶著兩名弟子，風塵仆仆；當年在采石磯被救下的書生范寧，手持一卷兵書；甚至連葛洪都背著藥箱，面色凝重。

“諸位這是……”司馬睿愣住了。

佛圖澄合十道：“貧僧已傳令江北三十六寺，組織信眾協(xié)助防守，雖無甲胄，卻有死志。”

范寧展開兵書：“這是弟子根據(jù)《孫子兵法》與江南地形編撰的防御圖，壽春雖失，可在淝水布防，憑水而戰(zhàn)?！?

葛洪打開藥箱：“弟子帶了足夠的金瘡藥和防毒散，可保將士無后顧之憂。”

司馬?？粗矍斑@些并非出身世家，卻愿為江南安危挺身而出的人，眼眶一熱：“諸位……”

“王爺不必多?！卑坐P翎指著院中的孩子們，“他們的父母多死于戰(zhàn)亂，若江南再破，這些孩子也難逃厄運。我們不是為了王爺，是為了他們能活下去?！?

司馬睿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對王導道：“傳我令，命祖逖率部進駐淝水西岸，劉琨率軍襲擾石勒后方，我親自坐鎮(zhèn)建康，調(diào)度糧草！”

部署剛定，壽春潰兵已抵達建康城外。為首的將領渾身是血，跪在地上哭嚎：“王爺，石勒太厲害了！他的軍隊吃人肉，簡直不是人！”

此一出，城中百姓頓時大亂，不少人收拾行囊，準備逃往鄉(xiāng)下。白鳳翎見狀，對司馬睿道：“需安定人心?！?

當日午后，建康城頭豎起一面大旗，上面寫著“共存亡”三個大字。司馬睿親自登城，對著城下百姓喊道：“我司馬睿在此立誓，與建康共存亡！若城破，我必先死！”

白鳳翎站在他身旁，流霜劍直指北方：“石勒雖兇，卻失民心。只要我們上下一心，必能守住江南！”

百姓們見王爺與這位素有威望的白先生都有死戰(zhàn)之心，漸漸安定下來。不少青壯年甚至主動請纓，要求加入軍隊。

三日后，淝水前線傳來消息，祖逖在東岸筑起營壘，與石勒軍隔河對峙。石勒幾次渡河強攻，都被祖逖擊退，雙方陷入僵持。

“祖士稚果然善戰(zhàn)！”司馬睿收到戰(zhàn)報，終于松了口氣。

衛(wèi)玠卻憂心忡忡：“可石勒兵力是我軍三倍，久耗下去，我軍糧草恐難支撐?！?

白鳳翎看著地圖上的壽春：“石勒孤軍深入，糧草必從壽春轉(zhuǎn)運。若能奪回壽春，斷其糧道，石勒不戰(zhàn)自退?！?

“可誰能擔此重任？”司馬睿皺眉，“祖逖不能動，劉琨兵力不足……”

“弟子愿往！”范寧上前一步，“弟子在壽春求學多年，熟悉當?shù)氐匦?，可率一支精兵奇襲！”

眾人皆驚，范寧雖是飽學之士，卻從未領兵打仗。白鳳翎卻點頭：“范先生有勇有謀，可擔此任。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五日后，范寧率領五千精兵，以衛(wèi)玠提供的“流民軍”旗號，悄然向壽春進發(fā)。白鳳翎扮作隨軍郎中，一通前往。

途經(jīng)一處密林時，忽遇石勒的巡邏隊。范寧按捺住慌亂，用北方口音喊道：“我們是王彌將軍的人，奉命前往壽春督糧！”

巡邏隊長疑竇叢生：“王將軍的令牌呢？”

范寧正欲答話，白鳳翎忽然咳嗽一聲，真氣暗運，巡邏隊長頓時頭暈目眩。“看什么看？耽誤了督糧，仔細你們的皮！”范寧趁機厲聲呵斥。

巡邏隊不敢再問，連忙放行。待走出密林，范寧擦了擦冷汗：“先生真乃神人！”

白鳳翎道：“此乃小計，真正的考驗在壽春。”

壽春城雖被石勒占領，卻仍有不少晉民居住。范寧依照白鳳翎之計，先派人潛入城中，聯(lián)絡那些對石勒殘暴統(tǒng)治不記的百姓，約定今夜三更舉事。

三更時分，壽春城內(nèi)突然燃起大火，百姓們手持鋤頭扁擔，沖擊守軍大營。石勒的守軍猝不及防，頓時大亂。范寧率軍趁勢攻城，內(nèi)外夾擊下，不到一個時辰便收復壽春。

“先生，我們成功了！”范寧站在城頭，看著手中的城門鑰匙，激動得渾身發(fā)抖。

白鳳翎卻望著北方：“快，燒毀糧倉，退回淝水！石勒必定回師奪城，我們的目的是斷他糧道，不是死守。”

范寧恍然大悟，連忙下令放火。待石勒大軍趕到時，壽春已成一座空城，糧倉只剩一片焦土。

“廢物！一群廢物！”石勒望著焦黑的糧倉，氣得哇哇大叫，“給我追！把那些晉軍碎尸萬段！”

追到淝水岸邊，卻見祖逖早已列陣等侯。石勒前有強敵，后無糧草，軍心大亂。祖逖趁機率軍沖殺，石勒軍大敗，狼狽北逃。

淝水之戰(zhàn)的勝利，讓司馬睿威望大增。那些原本持觀望態(tài)度的世家，也開始主動示好。建康城內(nèi)，終于有了一絲安定的氣象。

慶功宴上，司馬睿親自為范寧斟酒：“范先生立下大功，想要什么賞賜？”

范寧起身道：“弟子不求賞賜，只求王爺能在江南開設更多學堂，讓寒門子弟也能讀書識字?！?

司馬睿欣然應允：“準！”

宴后，白鳳翎獨自來到慈幼局。念安正和孩子們一起，用石子在地上擺城池，見到他，連忙跑過來：“白叔叔，他們說你打敗了壞人！”

“不是我，是很多人一起。”白鳳翎蹲下身，看著地上的石子城，“你看，這座城有城門，有護城河，還有守兵，可最重要的是什么？”

念安指著城中央的小房子：“是家！”

白鳳翎笑了：“對，是家。我們守住城池，就是為了守住大家的家?！?

正說著，衛(wèi)玠匆匆而來，面色凝重：“先生，不好了！祖逖將軍在追擊石勒時中了埋伏，身受重傷！”

白鳳翎心中一沉：“快帶我去！”

祖逖的大營設在淝水東岸，此刻帳內(nèi)擠記了軍醫(yī)，卻都束手無策。祖逖躺在榻上，胸口插著一支箭，箭上喂了劇毒，臉色烏黑。

“先生，您可來了！”祖逖的副將見到白鳳翎，像是見到了救星。

白鳳翎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箭頭有倒鉤，且毒素已侵入心脈。他取出流霜劍，指尖真氣流轉(zhuǎn)，小心翼翼地將箭頭取出，又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那是南華老仙所贈的“護心丹”，能暫時壓制劇毒。

“毒性霸道，需以真氣逼出，至少要七日?！卑坐P翎對眾人道，“七日內(nèi)，任何人不得打擾?！?

帳內(nèi)眾人退去，只剩白鳳翎與祖逖。他盤腿坐下，雙掌抵在祖逖后背，源源不斷的真氣涌入其l內(nèi)，與毒素展開對抗。

第一日，祖逖渾身抽搐，吐出黑血；第三日，毒素被逼至四肢，皮膚泛起黑斑；第七日清晨，當?shù)谝豢|陽光照進帳內(nèi)時，祖逖猛地睜開眼，吐出最后一口黑血，臉色漸漸紅潤。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祖逖掙扎著想要起身。

白鳳翎扶住他，自已卻臉色蒼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強行逼毒，對他自身消耗極大?！皩④姾煤眯蒺B(yǎng)，江南安危，還需將軍支撐?！?

離開大營時，范寧正在帳外等侯，見他虛弱的樣子，連忙扶?。骸跋壬量嗔?！”

“石勒雖退，卻未傷元氣，遲早還會南下?！卑坐P翎道，“我們贏了一時，卻贏不了一世。”

范寧道：“先生是說，需聯(lián)合更多力量？”

“不僅要聯(lián)合，還要自強。”白鳳翎望著遠處的農(nóng)田，“江南水土肥沃，若能興修水利，推廣新糧種，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才能真正守住這片土地?！?

范寧眼睛一亮：“弟子明白！這就向王爺提議，設立農(nóng)官，專管農(nóng)事！”

回到建康后，司馬睿果然采納了范寧的建議，任命他為大司農(nóng)，主持屯田事宜。祖逖在淝水重整軍備，劉琨則在淮北招募流民，組建新軍。江南大地，漸漸呈現(xiàn)出一派積極防御的景象。

這日，白鳳翎正在醫(yī)館為百姓診病，念安拿著一朵花跑進來：“白叔叔，你看，這是葛爺爺種的花，和你救我的時侯，路邊開的一樣！”

白鳳翎看著那朵紅色的小花，正是當年在北方救下念安時，路邊隨處可見的“救荒野豌豆”，平凡卻堅韌。他忽然想起南華老仙曾說過，歷劫的終點，不在遠方，而在身邊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

“念安，”白鳳翎輕聲道，“你想不想學認字？”

念安用力點頭：“想！我想認識所有的字，將來也像范先生一樣，幫大家守住家！”

白鳳翎笑了，他知道，自已或許看不到亂世終結(jié)的那一天，但只要像念安這樣的孩子還在，只要他們心中還有對“家”的渴望，這亂世就終有結(jié)束的一天。

深秋的風卷起落葉，醫(yī)館的藥香與學堂的書聲交織在一起，飄向遠方?；春影哆?，祖逖的士兵正在加固城防；淮北平原，劉琨的流民軍正在開墾荒地；建康城內(nèi)，范寧帶著農(nóng)官們勘察水利……

白鳳翎站在慈幼局的院子里，望著這一切，緩緩閉上眼睛。他的真氣在l內(nèi)緩緩流轉(zhuǎn)，滋養(yǎng)著消耗的本源。他知道，石勒的下一次進攻不會太遠，東晉內(nèi)部的矛盾也遲早會爆發(fā)，甚至更遠的將來，還有更殘酷的戰(zhàn)火等待著這片土地。

但他不再急于去推演，去改變。因為他終于明白，歷劫不是要去完成某件大事，而是要在漫長的時光里，守住那些微小的美好——一聲讀書聲，一縷藥香，一朵頑強開放的小花，一個孩子眼中對未來的期盼。

他的歷劫之路，仍在繼續(xù)。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里，在每一次呼吸之間，在這片他守護了許久的土地上，無聲地向前延伸。而遠方的戰(zhàn)火，似乎也在這無聲的守護中，悄然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