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我……我……我也沒有意見。”
最后三個字,輕飄飄地落下,卻耗盡了他所有的精神。
他頹然地向后靠進寬大的椅背里,整個人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先前那種掌控全局的威儀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擊垮后的疲憊與灰敗。
他拿起桌上的鋼筆,下意識地想寫點什么,手指卻抖得厲害。
筆尖懸在記錄本上方,洇開一小團刺目的墨跡,如同他此刻無法收拾的心緒。
窗外的暴雨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反而越發(fā)狂暴。
豆大的雨點瘋狂地抽打著玻璃,水痕縱橫交錯,模糊了窗外陰沉的世界。
會議室里,只有雨聲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昭陽停下轉筆的動作,輕輕將筆擱在桌面上,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
結束了。
一張無形的調令,已然在沉默中鑄成。
何狄的命運,無可挽回地滑向那片名為“白云山水庫”的、林維泉曾盛贊過的“風景如畫的勝地”。
林維泉獨自坐在人去樓空的會議室里,頭頂慘白的燈光將他孤零零的影子投在冰冷的長桌上。
窗外,暴雨依舊肆虐,沖刷著琉璃鎮(zhèn)每一寸土地,也沖刷著他此刻千瘡百孔的心境。
他緩緩抬起手,看著那支曾簽下無數(shù)決定他人命運文件的鋼筆——筆尖上那團未干的墨跡,像一塊丑陋的污點,也像一個無聲的嘲諷。
這墨跡,是他權威崩裂的印記,更是他棋局潰敗的證明。
他親手遞出的刀,如今精準地插回了自己的軟肋。
窗外,暴雨滂沱,仿佛在為這場精心策劃的敗局奏響挽歌。
柳家。
江昭陽死而復生的消息隔了幾天柳家才知道。
別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隱瞞,反正柳璜不是第一時間知道。
甚至他還是從朱潔玉嘴巴里知道的。
這讓柳璜驚愕不已,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他飽受朱潔玉的埋怨。
柳家客廳里,沉滯的空氣如同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壓著人的肺腑。
窗外一道慘白閃電驟然撕破夜幕,緊隨而至的滾雷仿佛就在屋頂炸開,震得那盞昂貴卻冰冷的水晶吊燈瑟瑟晃動,將柳璜臉上每一道倉促堆砌的鎮(zhèn)定都照得無處遁形,光影在他臉上切割出深深淺淺的溝壑。
朱潔玉坐在他對面的紅木沙發(fā)上,保養(yǎng)得宜的手指神經(jīng)質地絞著身上那件真絲睡袍的腰帶,昂貴的衣料被揉出無數(shù)細小的褶皺。
她終于再難忍受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尖利地穿透雨聲:“都是你!急不可耐地把雯雯往火坑里推!”
“讓女兒找了一個何狄這樣的角色,鮮花插在牛屎上!”
“這下好了,江昭陽回來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扎向柳璜。
柳璜的嘴角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像被無形的鞭子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