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里的光,像污泥深處燃燒的、毒瘴叢生的鬼火。
他身上散發(fā)著濃重的煙酒混雜著油膩食物的酸腐氣息,嘴里噴出的氣息更是熏得柳雯幾乎窒息。
每一次喘息都帶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他粗糙的手指在她皮膚上留下油膩污穢的痕跡。
所有不堪的觸感、氣味和低吼,都像淬毒的針,兇狠地刺回柳雯千瘡百孔的意識。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一把鋒利的冰錐,瞬間貫穿了她早已麻木的胸膛。
她的嘴唇微微翕動,無聲地開合,重復著那個早已刻進骨血里的名字——
“昭陽……”
在那極致痛苦的眩暈和虛空里,另一個身影又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他總是穿著洗得發(fā)白卻異常干凈整潔的襯衫。
身上永遠帶著陽光曬過后的清爽皂角香,干凈得如同山澗里流過的溪水。
記憶的閘門被這巨大的屈辱猛地撞開,無數(shù)溫暖的碎片裹挾著尖銳的痛楚,狠狠扎進她此刻破碎不堪的心房。
她清晰地記得,在縣城那家小小的、飄著茉莉花香的茶館。
她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滾燙的茶水,濺濕了裙擺,也燙紅了手指。
她還沒反應過來,江昭陽已經(jīng)猛地起身,動作快得帶倒了椅子,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焦急和心疼。
他毫不猶豫地掏出手帕——一塊疊得方方正正、洗得發(fā)白卻無比干凈的棉布手帕——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捧起她微紅的手指,輕輕地、輕輕地吹著氣,仿佛那是世上最易碎的珍寶。
他的眉頭緊緊皺著,眼神里的擔憂濃得化不開,一遍遍低聲問:“疼不疼?都是我不好,沒提醒你杯子燙……”
那小心翼翼的姿態(tài),那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關切,與此刻身上這野獸般的蹂躪,形成了地獄與天堂般的撕裂。
還有一次,是在月色很好的夏夜,他們在縣城外開滿野花的河堤上散步。
她穿著新買的高跟鞋,鞋跟不小心卡進了石縫里,身體一歪。
幾乎是同時,一只溫暖有力的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她的肘彎。
江昭陽沒有笑她笨拙,只是蹲下身,耐心地幫她把鞋跟一點點從石縫里弄出來。
月光灑在他專注的側臉上,他的手指動作輕柔而堅定,生怕弄疼了她。
弄好后,他仰起臉看她,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帶著純粹的笑意:“好了,路滑,小心點走。”
他甚至沒有趁機多握一會兒她的手,扶穩(wěn)后便自然而然地松開,保持著那份讓她心安的尊重和距離。
那種被珍視、被小心呵護的感覺,如同最溫柔的溪流,曾浸潤過她生命里每一個角落。
回憶越是清晰、越是溫暖,此刻的現(xiàn)實就越是冰冷刺骨、越是污穢不堪。
江昭陽的氣息,那干凈清爽的皂角香,那陽光下青草的味道,那帶著珍視和克制的觸碰……這些記憶的碎片,此刻都化作了最鋒利的玻璃渣,在她心尖上反復地、狠狠地碾磨。
何狄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如同飽食后野獸般的低哼,沉重的身體帶著汗水和令人作嘔的氣息翻倒在一邊。
幾乎是瞬間,粗重的鼾聲就響了起來,像破風箱在死寂的房間里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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