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一喊,全村都豎起了耳朵來。
這年頭村里啥娛樂節(jié)目都沒有,就偶爾這廣播響起來的時候,能聽一耳的稀奇。
“這是那瘸子阿旺的聲音?他在提醒什么東西?”
“阿奶!人家阿旺現(xiàn)在不瘸了,跑起來比我都快呢!他提醒大家要擔(dān)心鼠災(zāi)呢!真是吃飽了沒事干,擔(dān)心那些耗子做什么……”
“你個不肖子孫!那耗子嚇人得很呢!
我小的時候,有一次鬧耗子。
一群耗子沖進了牛棚里,連那么壯的老黃牛都給咬死了?!?
“啥?阿奶,你開什么玩笑???
耗子那么小一點,黃牛一腳就給踩死了?。?
有這么厲害的么?這耗子難道都不怕人了?”
“那可不!耗子餓起來,什么都吃,什么都咬。我小時候可是經(jīng)常鬧耗子的……”
……
家里有上了年紀(jì)的老人,被林火旺這一則廣播通知一下就勾起了兒時可怕的回憶。
他們中不少已經(jīng)腦子有些癡呆,意識也有些不太清楚了。
但是一聽到鼠災(zāi),立馬就嚇得往床上跑。
而還有清楚意識的老人,則立馬拉過自己的兒孫,和他們講述當(dāng)年鬧鼠災(zāi)時,那叫一個慘絕人寰。
“爺!您說的太夸張了吧?跟說書的一樣。
一些耗子而已,有那么可怕么?”
“阿奶,肯定是你小時候膽小,幾只耗子就把你嚇成這樣,現(xiàn)在提起來還那么害怕?!?
……
有的村民相信,但絕大部分沒見過鼠災(zāi)的村民卻壓根就不當(dāng)一回事。
而且,廣播里很快也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林火旺!你好大的膽子。
你不是村干部,也敢跑到廣播室里來妖惑眾?”
這是趕過來的張會計,沖過來就先搶下了林火旺面前的話筒。
然后,他便沖著話筒里叫道
“鄉(xiāng)親們,我是張德彪。
大家不要相信林火旺的鬼話,什么耗子鬧災(zāi),根本就是瞎話,是在故意引起恐慌。
這大冬天的,大家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貓冬,哪也不用去。
林隊長剛剛跟我說了,要是誰家缺糧缺衣了,可以來找我登記,到糧倉里暫時借一些?!?
這便是林建國教張會計收買人心的策略,掌握著村里的儲糧倉,誰家沒有一個手頭緊的時候呢?
平常生產(chǎn)隊大隊長林建國,一直將糧倉看得很緊,基本上普通的村民,很難從他的手上借到糧的。
問就是糧倉的糧也不多了,問就是借糧不是他一個人說得算。
只有那些和他關(guān)系好的,對他有用的,以前給他送過禮的,才能夠成功的借到糧。
而現(xiàn)在……
在林建國的授意下,張會計便使出了“借糧”這一招。
果真立馬就見效,不少家里存糧不多的村民,已經(jīng)動了心思,準(zhǔn)備到大隊部的糧倉走一趟。
就算是借個五斤十斤的棒子面,也是極好的,至少一家人能多吃幾頓飽飯。
“好了!大家就安穩(wěn)待在家里,別聽林水生和林火旺兩個人胡咧咧什么鼠災(zāi)。
需要借糧的,馬上到隊部糧倉,每戶最多借十斤棒子面……”
發(fā)完這個通知后,張會計為防林火旺繼續(xù)“妖惑眾”,便啪的一下,將話筒給整個拔了下來。
“張會計,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剛剛發(fā)那些通知,是得到了副隊長林水生同志的同意的。”
林火旺雙手抱胸,笑著質(zhì)問張會計道。
“沒什么意思!總之,你不是大隊干部,就沒這個資格用話筒發(fā)通知。
林水生要是有通知,讓他自己過來親自發(fā)。
不然的話,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跑到隊部來廣播,那還了得。
你說是林水生喊你來的,你有證據(jù)么?拿不出證據(jù)來,你就沒這資格!”
這張會計嘚瑟的話剛說完,林火旺就很不客氣地直接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
痛得張會計差點暈過去,一摸嘴巴,出血了,大牙還被林火旺給打下來一顆。
“林火旺!你竟然敢打我?
信不信我現(xiàn)在馬上就叫民兵過來,把你給抓起來。
故意傷害罪,我要拉你到公社去打靶?。。 ?
氣急敗壞的張會計,狠狠地瞪著林火旺怒道。
林火旺卻是不急不緩地走到廣播室的門口外面,然后裝出一副剛從外面進來的樣子,驚訝地看著張會計道
“呀!張會計!
你這是被人打了?
誰呀!怎么知道我們張會計欠打的?。 ?
“林火旺,就是你打的,你別裝傻?”
張會計氣得眼睛都要冒火了。
“我?不可能呀!
張會計,你說你這一巴掌是我打的。
你有證據(jù)么?拿不出證據(jù)來,就是你在誣陷我??!
這可不得行!要是外面那些阿貓阿狗因為嘴賤被人打了,然后都污蔑是我打的,那我可就冤枉透頂了。”
林火旺笑瞇瞇地伸出了手掌,又朝著張會計的臉上比劃了起來。
張會計嚇得趕緊跑出廣播室,邊跑邊叫道
“真是沒王法了!林火旺,你給我等著?。〉任耶?dāng)上大隊長,看我不整死你?!?
“呵呵!”
林火旺卻是冷笑一聲,“上一個這么說要整死我的,現(xiàn)在好像連腿都被鋸了。”
他并沒有阻止張會計往糧倉那邊過去,這種時候,如果能將糧倉里的糧,分一部分出來到村民們的家中,也不見得是壞事。
拿起一把雪鏟,林火旺便按照和林水生說好的,直接前往村子周圍幾個可能的鼠窩。
張會計則是心有余悸地來到糧倉這,拿著林建國給他的鑰匙,把糧倉給打了開來。
誰知道,剛打開門,從頂上就掉下來一只灰色的大耗子,正好落在他的狗皮帽上。
“??!死耗子!媽的!連你也敢來嚇唬老子,踩死你……”
啪唧一下!
張會計一腳就把灰色大耗子給踩爆,眼珠和腦漿都爆出來的那種。
這一下,他的心情就暢快了。
很是不屑地又踹了一腳老鼠的尸體道“就這樣一腳便能踩爆的耗子,有什么好怕的?
林火旺和林水生這兩個居心叵測的家伙,不就是想拿這個當(dāng)幌子來奪權(quán)么?
有個屁用啊!
只要老子掌握著糧倉,給村民們一點甜頭,他們能不知道該向著誰?”
在大隊部干了這么多年的會計,張德彪太清楚這幫臭農(nóng)民的德行了。
誰能給他們好處,他們就支持誰。
誰能讓他們害怕,他們也不得不支持誰。
張會計拍了拍門后的灰,看了一眼里面的幾個糧倉,都壓得比較嚴(yán)實。
這些糧倉,都是標(biāo)準(zhǔn)的磚石倉。
用紅磚砌墻,水泥勾縫,瓦片或石棉瓦做頂棚。糧倉的地基高出地面0.5-1米,鋪10厘米厚石灰層,用來防潮防蟲。
并且每一個倉門底部,都會安裝30厘米高鐵皮擋鼠板,邊緣內(nèi)傾45度。
這樣就算是耗子跑進糧庫來了,也溜不到里面的糧倉去禍害糧食。
它們頂多就是撿一些散落在糧倉地面的糧食吃,成不了什么大氣候。
今年雖然是饑荒年,收上來的糧食大大減產(chǎn)。
但是作為生產(chǎn)隊大隊長的林建國,倒是算得一手的好賬。
往上交的公糧想方設(shè)法克扣了一些,往下發(fā)給隊員們的糧食,也扣下了一些。
如此一來,其他生產(chǎn)大隊的糧倉,可能已經(jīng)是空空如也了。
但林家溝生產(chǎn)大隊的糧倉,四個大糧倉,幾乎都還有一小半余糧。
張會計清點了一下,棒子面最多,其次是小麥和小米,還有一些諸如紅薯和高粱等雜糧。
他小心翼翼地將蓋在糧倉上的壓板給取了下來,因為他預(yù)計,要不了一會,就會有村民趕來借糧了。
果然……
外面的雪地上,遠(yuǎn)處開始出現(xiàn)一個一個黑色點點的身影。
“嘿嘿!想要借糧,可沒那么容易?!?
看到陸續(xù)走到糧庫來的村民們,張會計卻是悠閑地坐在臺階上,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煙來,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倒是趕來借糧的這些村民們,一個個手里拿著袋子,好好語地上前向張會計詢問。
“張會計,你在廣播里說可以借糧,是真事不?”
“當(dāng)然是真的了!不然老子吃飽了撐的,跑這里吹冷風(fēng)抽煙?”
張會計白了對方一眼,說道。
“那我們家現(xiàn)在想借十斤棒子面,可以么?”
眼前的中年婦女,有點怯生生地將麻袋遞了過來。
張會計卻是哼了一聲,啪一下將袋子給打到一旁,撇嘴說道
“現(xiàn)在還沒到時間,排好隊,等會就開始?!?
“啊?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中年婦女急忙問道。
“你嘴那么多干嘛!等著就是。
我說什么時候好,就什么時候。”
敲了敲煙桿子,張會計看著越來越多來借糧的村民們,心里卻是樂開了花。
不過,他還要再拖上一拖。
等排隊的村民越多越好,他便可以好好的借此,在村民當(dāng)中刷一刷自己的威望與人情。
……
而另一邊的林火旺,卻是找到了林水生這一隊人馬。
民兵們十幾個,也都和林火旺一樣,拿著鐵鏟,正在挖著村外的幾個老鼠洞。
“對!腳印從這里進去的,里面八成有個老鼠窩!挖!給我挖進去……”
說話的是趙大牛,正有模有樣地指揮著民兵們尋找老鼠洞。
林火旺在一旁看著稀奇,因為他發(fā)現(xiàn)趙大牛居然還真有這個本事,能夠準(zhǔn)確地找到耗子們的棲身之地。
只見幾個民兵往下挖了一陣后,便挖到了硬邦邦的凍土,顯露出了里面的耗子洞口。
“找到了!真有個耗子洞,那里還有根耗子尾巴呢!看我的……”
一個民兵興奮地抓住耗子尾巴,就猛地往外一扯。
果然,一只瘦長的大耗子,就被他給提溜了出來,嚇得吱吱亂叫,身體在半空當(dāng)中瘋狂地扭動了起來。
“快!往里面塞柴油,燒死它們?!?
林水生在一旁見狀,立馬就命令民兵們,把帶來的柴油塊塞了進去。
東北的冬天,至少都是零下十幾度。
這些柴油不抗凍,全都凍成了硬塊,用的時候切成一小塊一小塊。
民兵們?nèi)硎畮讉€巴掌大的小塊柴油,塞進耗子洞后立馬引燃。
滋滋!
里面立馬慌亂作一團,還飄出來了好聞的肉香。
“快!那邊,還有那邊……有煙起來。應(yīng)該是另外的兩個出口,都給堵上!”
趙大牛異常興奮,兩只眼睛像是在發(fā)光。
他非常敏銳地就又找到了,這個巨大耗子窩的另外兩個洞口。
兩名民兵也是不敢耽擱,馬上按照剛才的辦法,先快速用雪鏟將洞口上面的積雪全部給鏟開。
但即便這樣的速度,也已經(jīng)往外逃走了十幾只大黑耗子。
然后馬上往里面塞固態(tài)的柴油,幾個口都引燃了,里面的耗子根本就無路可逃,發(fā)出了各種吱吱尖銳的慘叫聲來。
林火旺在一旁也看得稀奇,尤其是對趙大牛剛剛表現(xiàn)出來找耗子洞的能力,的確是異于常人的。
“阿旺,你來了?”
林水生轉(zhuǎn)頭看到林火旺,也是驚嘆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
剛剛我們就已經(jīng)搞掉兩個耗子洞了,扒拉開來一看,每一個洞里面,竟然藏著幾百只大大小小的耗子,實在是嚇人。
還好我們有柴油,直接封住洞口,全都燒死在了里面。
一會這個耗子洞扒拉開給你看,絕對能狠狠震撼你一下的。”
燒了有一會了,林水生便命令幾個民兵拿鋤頭,把地面上燒化的凍土全都給掀開來。
在等待的過程當(dāng)中,林水生指著趙大牛,對著林火旺好一陣夸了起來
“不得了啊!阿旺,這大牛是真了不起啊!
我們看到耗子的蹤跡,就是找不到耗子洞在哪。
偏偏這趙大牛,一眼就看出了耗子洞的位置。
一挖一個準(zhǔn),連著好幾個了,省了我們不知道多少的功夫?!?
趙大牛則在一旁摸著腦袋,一副不好意思地模樣說道
“嘿嘿!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就好像能看到耗子走的路。
它往哪跑,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哪怕是之前跑過去的耗子,我也能大致看出它跑回洞的路線。”
“不錯!大牛,你這可能是一種特殊的能力。
改天帶你上山的時候,再試試看?!?
林火旺點點頭,類似趙大牛這樣的能力。
其實在特種部隊的時候,他見過好幾個戰(zhàn)友擁有。
主要是他們的大腦有一種特殊的腦補能力,可以捕捉到現(xiàn)實環(huán)境里的細(xì)節(jié),然后在腦海當(dāng)中自動拼湊出一些關(guān)鍵的信息和畫面來。
比如說,像趙大牛這樣,能夠通過雪地上一些微小的腳印和痕跡,拼湊出老鼠的逃跑路線。
“掘開了!”
隨著一名民兵大叫一聲,林火旺也轉(zhuǎn)頭看過去。
果然……
大受震撼??!
底下密密麻麻,全是被燒焦的耗子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