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熊興旺一個電話撥了出去,正哄鬧一堂,吃著烤肉的林家溝生產(chǎn)大隊部里,電話鈴聲刺耳的響了起來。
大隊長林水生急忙跑去接電話,嘴里還啃著油水很多的羊屁股。
“喂!哪里?”
嚼著肉,林水生大聲地問道。
“林水生是么?我是熊興旺,哼!
你們林家溝生產(chǎn)大隊,真的是好樣的呀!
這么大的事,竟然瞞著我這個縣長!”
熊縣長故意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端著架子說道。
“呀!熊縣長,您這鼻子可是夠靈的呀!隔著十幾里路,這就聞著味了??!”
吃得正歡的林水生,還以為熊縣長是知道今天林家溝打獵滿載而歸的事呢!
所以,才笑著解釋說道“這不是早上你在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打著肉回來。加上你又要回縣城去養(yǎng)傷,所以沒敢留你下來吃肉嘛!”
“等等……你說的是什么事?
吃肉?什么肉?
你們這是在吃什么?
嚼肉么?好嘛!
你們林家溝今天是開葷了啊!故意趁我走了就開葷的是么?”
被他這么一說,熊縣長這是隔著電話線,都聞出了林水生嘴里的肉香了。
在這個年代,饒是他這個縣長,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多少肉。
雖然縣政府的食堂經(jīng)常有小灶,其他的那些干部們偶爾還能吃得上,但他這個縣長總是以身作則,沒有經(jīng)常搞特殊化。
倒是這幾天吃病號餐,頓頓都有雞蛋和豬肉,是醫(yī)院特地囑咐,要給他加營養(yǎng)的。
現(xiàn)在聽著這林水生嘴上嚼肉的聲音,熊縣長都忍不住吞咽起了口水來。
“哈哈!熊縣長,首先說明,我們可不是故意的。您得身體要緊呀!
這是阿旺帶隊上山打的黃羊,烤起來吃,可美了。我們?nèi)逡黄鸪缘模瑢α?,劉書記沒回去,他也在一旁吃得可開心了……”
林水生蔫壞,還不忘故意饞熊縣長一頓。
“得得得!你少在我跟前顯擺了。
歸正傳,我要說的不是吃肉的事。
是有個天大的好消息,你們林家溝生產(chǎn)大隊,出了個全國知名的大詩人,難道你這個生產(chǎn)大隊長不知道么?”
熊縣長舔了舔嘴唇,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啥?你說啥?全國知名的大詩人?我們生產(chǎn)大隊?怎么可能嘛!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呀!是哪個?”
被熊縣長這么一說,林水生也是驚了一下,更摸不著頭腦了。
“就你們大隊的知青里,一個叫鐘躍進的出名了。成了全國知名的大詩人。明天《詩刊》的雜志編輯要在縣里會見他。
你跟他說一下,明天早點起來,我會派縣里的吉普車去接他?!?
“啥?鐘躍進,那小子成全國知名的大詩人了?”
嘴里的羊肉都忘記嚼,林水生驚得瞪大了眼睛。
“是?。‰y道說,這鐘躍進的詩都發(fā)表了,風靡全國,他就沒在生產(chǎn)大隊里說過這事?
看來,這鐘躍進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寫詩發(fā)表這事了?
那林隊長,這消息你自己知道就行,先別宣揚出去。等征得了鐘躍進同志的同意之后,你再說!
你們林家溝生產(chǎn)大隊,這回又要出大名了。到時候,新聞一報道,你們林家溝生產(chǎn)大隊,就成為了這位大詩人的搖籃了?!?
熊興旺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其實仔細一想也正常。
畢竟特殊時期剛過去,前些年可是抓了不少的作家和詩人。
有些詩人寫的詩里面,一些看起來比較正常的詩句,偏偏被吹毛求疵地認定為了宣揚走資派,立馬就被打為了右派,必須接受批斗和勞改。
所以……
熊興旺其實,對于鐘躍進沒有主動向生產(chǎn)大隊領導和公社領導,透露他寫的詩歌公開發(fā)表的事,表示理解。
只不過,現(xiàn)在時代變了。
過去那一套胡亂批斗人的做法被推翻了,知識分子要重新站上歷史的舞臺。
從《人民文學》和《詩刊》的復刊其實就能看出,人民群眾對于新的文學作品的渴望,有多么的迫切與激烈。
“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林家溝生產(chǎn)大隊,居然同時出了兩個這么有本事的人,以后絕對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大名人了。
哈哈!不過說起來,也是我白山縣治下的呀!
林火旺這小子,腦子活,想法多,本事大,早晚干出一番大事業(yè)來。
鐘躍進,就憑這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以后在國內(nèi)的文學詩歌史上,都有他的一席之地,算得上是大文豪了。”
掛了電話以后,熊縣長還是不忘感慨了一句。
……
而另一邊的生產(chǎn)大隊長林水生,卻依舊還沒有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
直到婦女主任跑過來叫他,他才反應過來。
“隊長,你這是怎么了?誰打來的電話啊?難道是上面又有什么新的指示了?”
婦女主任問道。
“沒啥!你瞎打聽什么,就是熊縣長打電話過來,問問今天打獵的收獲情況罷了?!?
因為記得熊縣長說了,鐘躍進的事,得詢問他本人的意愿后,再決定是否要公開出來。
所以,林水生也沒有大嘴巴的就說出去,隨便搪塞了婦女主任兩句。
他便快步走到人群當中,尋找村里的知青那一伙人。
“田進步!你看到鐘躍進了么?他人在哪里???”
林水生看了半天,只看到田進步等人,并沒有看到鐘躍進的人影。
不過他也知道,田進步一向和鐘躍進走得近,所以就詢問他鐘躍進的下落。
田進步見林水生這個生產(chǎn)大隊長,在這種時候,居然特地單獨來找鐘躍進,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八成是鐘躍進投稿成詩人的事,被林水生知道了。
不然的話,一個生產(chǎn)大隊長,能有什么要緊事,單獨專程來找一個男知青呢?
于是,田進步立馬就殷勤地帶著林水生去找鐘躍進,邊走邊說道“林隊長,鐘哥在前面那邊,和趙歡在一起。您找他什么事呀?要不,您直接告訴我,我轉(zhuǎn)告他就行。”
“什么事都和你沒關系,別瞎打聽。帶我去找他就行。”
林水生這話,雖然什么都沒有透露,但田進步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性的信息。
由此田進步更加確認,林水生肯定是知道鐘躍進的詩人身份,但是基于某些原因,并沒有公開宣揚開來。
“鐘哥!鐘哥……林隊長找你?!?
心里開始琢磨起來的田進步,帶著林水生找到和趙歡在一起的鐘躍進,笑著說道。
“林隊長?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看到林水生的一瞬間,鐘躍進的心里還是往下沉了一下。
畢竟,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這鐘躍進因為抄襲林火旺的詩歌,這兩個月來一直都活得心驚膽戰(zhàn),隨時都害怕事發(fā)。
所以,看到林水生一臉嚴肅地來找自己,便誤以為是真被人舉報了。
頓時,鐘躍進的臉一下就煞白了,說話也有點不利索,兩條腿也軟了。
“嗯!鐘躍進同志,你跟我到隊部來一下。我有一些情況,需要向你具體了解一下。”
林水生面不改色,卻是很正式的對他說道,然后就轉(zhuǎn)身往隊部走去。
“這……”
鐘躍進心里就更怕了,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他只能咬著牙,跟著林水生進了隊部辦公室。
而他一走,趙歡便擠眉弄眼地問田進步道“老田!隊長找躍進什么事???該不會……是他回城的調(diào)動真的下來了吧?”
“我哪知道呀!再說了,鐘哥的回城調(diào)動下不下來,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田進步看著這趙歡就討厭,這婆娘居然也知道了鐘躍進的秘密,還因此當上了鐘躍進的女朋友,想跟著鐘躍進一起回京城。
前兩天鐘躍進將這些告訴他的時候,立馬就讓他的嫉妒心爆棚了起來。
分明是他一直幫著鐘躍進隱瞞這個秘密的,結果才拿到多少的好處呀?
不過是鐘躍進隨便丟過來的幾塊錢而已,而這趙歡卻想著能和鐘躍進結婚,然后跟著去當京城人。
這公平么?
憑什么呀!
趙歡卻是沒看出田進步心里的怨氣,反而一臉興奮和高興地“老田呀!怎么會和我沒有關系呢?哼!等我和躍進領了結婚證,我們就是合法夫妻。
我是可以辦理夫妻投靠,跟著他一起到京城去的。
到時候,他在《詩刊》雜志社當編輯,是全國聞名的大詩人。我就是大詩人賢惠的妻子,什么農(nóng)活也不用干,就待在家里享福就行了?!?
她說著自己腦子里憧憬的幻想,卻是沒發(fā)現(xiàn),田進步兩只手卻已經(jīng)攥成了拳頭。
“是呀!你多爽,跟著鐘躍進到京城去,享福!享大???!”
吐了一口氣,田進步眼神又在趙歡的身上瞄了瞄。
想起下鄉(xiāng)的時候,第一次看到趙歡時,被她迷得不要不要的,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勇氣和她說過自己的感受。
卻沒想到,鐘躍進憑借一首抄來的詩,不僅成為了全國知名的大詩人,居然還讓這女知青當中,僅次于柳茹夢的趙歡,主動投懷送抱了。
他恨??!他悔呀!
當初為什么不是自己第一時間想到,可以將這首詩抄來投稿《詩刊》的呢?
或者說,當時看到鐘躍進要投稿時,就搶先他一步,自己給他錢收買他,讓他把投稿的機會讓給自己呀!
可現(xiàn)在再想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
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
生產(chǎn)大隊部,林水生一走進辦公室里,立馬就從暖水壺里,給鐘躍進泡了一杯熱茶。
然后笑臉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贊道“鐘躍進同志,你真是好樣的呀!”
這一拍,將還憂心忡忡的鐘躍進嚇了一跳,但一聽到林水生說的是恭喜的話,鐘躍進又立馬放下了心來。
“全國知名的大詩人,你隱藏得可真的是太深了呀!要不是剛剛熊縣長打電話給我,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么有才華呀!”
林水生大夸特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