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長生，正是這枷鎖下最典型的受害者之一。

李雪梅看自家男人說完了，氣氛有些尷尬，于是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給馮長生面前的搪瓷缸子續(xù)了些熱水，白色的水汽裊裊升起。

李雪梅的聲音比張衛(wèi)國要溫和一些：“姐夫，我和衛(wèi)國這人，你也知道，說話直來直去，你別往心里去?！?

“要不是真心拿你當(dāng)親戚，盼著你和大姐能過好，我們也不會跟你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馮長生端起茶缸，吹了吹上面的茶葉，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依舊沒有說話。

李雪梅的語氣帶著一絲哽咽：“我知道，大姐一連生了兩個丫頭，你和你娘心里肯定有想法，盼著能有個小子，這點我能理解。”

“咱們都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家里沒個男丁，腰桿子都挺不直，容易被人戳脊梁骨，說閑話，甚至受欺負。”

她頓了頓，反問馮長生：“姐夫，我大姐李冬萍嫁到你們老馮家，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你比誰都清楚。孝敬公婆，她哪點做得不到位？下田干活，她比哪個男人家差了？在家里洗衣做飯，操持家務(wù)，她有過一句抱怨沒有？”

“可反過來你再看看，你娘是怎么對她的？簡直就是把她當(dāng)成舊社會的長工，當(dāng)成不要錢的牛馬來使喚！”

“我大姐是明媒正娶嫁到你們家的媳婦，不是賣身給你們家當(dāng)丫鬟使喚的?！?

李雪梅越說越有些激動，聲音也微微提高，“你爹娘想要個孫子，要生三胎，想博個兒子出來，我大姐為了這個家，為了不讓你為難，也就咬著牙答應(yīng)了?！?

“她一個大肚婆，為了躲避上面的檢查，被迫東躲西藏，擔(dān)驚受怕，她心里的那些委屈和煎熬，有一個人真正體諒過她半分嗎？”

張衛(wèi)國在一旁默默抽著煙，看著妻子為她姐姐出頭，眼神里帶著一絲贊許。

有些話，由雪梅這個做妹妹的來說，比他這個妹夫說，更容易讓馮長生接受，也更能戳到他的痛處。

李雪梅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看著馮長生，一字一句地說道：“姐夫，今天衛(wèi)國把話說開了，我也把丑話說在前頭?！?

“不管你們老馮家怎么想，我大姐生完這一胎，不論男女，都必須去做結(jié)扎手術(shù)?！?

“她不是你們老馮家傳宗接代的生育機器，你們老馮家真想要個孫子延續(xù)香火，就讓你那個寶貝弟弟早點娶媳婦，早點給你娘生個男孫，別把所有的壓力和擔(dān)子，都壓在我大姐一個人身上。”

這番話，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馮長生的心上。

他本就因為張衛(wèi)國的話而無地自容，此刻聽了李雪梅這番夾雜著憤怒和心疼的控訴，更是羞愧得無以復(fù)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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