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自唐初擊敗突厥后,在陰山一線上共修筑了東、中、西三座受降城,各駐軍馬七千余人,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fā),三座受降城的兵力悉數(shù)南撤,之后唐廷再也無力回軍,三座受降城漸漸被回紇人控制,成了回紇人南下的橋頭堡和補給基地。
慶治十六年三月初四,一行約數(shù)百人的隊伍離開了靈武郡,渡過黃河,沿著賀南山向北挺進,這是大唐派往回紇的使團,準(zhǔn)備以互市的辦法來解決回紇人的災(zāi)荒,從而打破這次回紇南侵造成的僵局。
行了數(shù)日,綠色漸漸消失,開始進入沙漠地帶,前方除了茫茫一片雪亮,什么也沒有,甚至連個折皺也找不到,在這里,睜疼了眼也看不見一個目標(biāo),那怕是一片枯葉、一個黑點也會讓人激動不已。
又走了幾天,遠方終于出現(xiàn)了巨大山體的影子,那就是陰山山脈,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即將進入回紇人的控制區(qū)。
“前方再行約百里就是西受降城了,這次出使不知張使君可有幾成把握?”
說話的是副使朱希彩,他年紀(jì)約五十出頭,相貌丑陋,體型極為彪悍,他原是幽州大都督李懷仙手下得力干將,后隨李懷仙一起降唐,不久回紇騎兵擊潰河北三鎮(zhèn),朱希彩也率二萬殘軍敗逃到山東,投奔了當(dāng)時正在募兵的崔圓,崔圓惜其才,便將從妹嫁與他為妻,朱希彩漸漸成為了崔圓的心腹,他一直在山東領(lǐng)軍,這次和崔慶功互調(diào),改任金吾衛(wèi)大將軍,控制京城近十萬大軍,這次出使回紇,崔圓命他為副使。
而正使則是鴻臚寺卿張延賞,他卻屬于左相裴俊的派系,是慶治二年的進士,十分精明能干,大唐的文官和兩宋不同,他們也能帶兵打仗,對武官的態(tài)度也不似宋朝文官那般輕視,這一點在張延賞身上表現(xiàn)得尤其明顯,他一路上與朱希彩指點江山,將各處人文風(fēng)景以通俗風(fēng)趣的語娓娓道來,兩人派系雖不同,卻相處得十分融洽。
張延賞見朱希彩問自己,不由輕捋長須笑道:“我們主動要求罷兵,給足了胡酋面子,現(xiàn)在眼看春汛在即,胡兵更無法南渡,他既然貴為一國之尊,怎么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所以關(guān)鍵是在利益,只要找到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平衡點,體面的退兵也就順理成章了?!?
朱希彩嘿嘿直笑,“張使君一路之上胡酋、胡兵不絕于口,似乎已經(jīng)說慣了,到時見了登利,使君一句胡酋在上,便足以讓我們打道回府?!?
張延賞哈哈大笑,他猛抽一鞭馬,直竄出幾十步去,高聲吟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渡陰山。”
朱希彩望著他的背影,眼中卻露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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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受降城位于陰山之中,這是大唐為防御胡人而修建的一座戰(zhàn)略性的防御城堡,正因為有這一連串的堡壘存在,唐朝才沒有修繕長城。
只可惜國勢漸微,高大堅固的堡壘最終給胡人做了嫁衣。
從去年十二月回紇南侵以來,回紇軍始終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退兵,軍糧被焚毀后,他們只是從黃河北岸后撤到西受降城,準(zhǔn)備隨時覓機南下。
登利可汗年紀(jì)并不大,還不到五十歲,他長相極為普通,一臉毛渣渣的胡子,身材也是矮胖型,屬于走在人群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見那種。
回紇自從中唐以來漸漸崛起,登利可汗利用大唐的安史之亂和怛羅斯戰(zhàn)役后大食無暇東顧的良機,不斷向南向西擴張,在安西打敗吐蕃獨占了安西和北庭,又繼續(xù)向西征服了葛邏祿和黠嘎斯,將昭武九國悉數(shù)收入囊中,成為繼突厥后的又一大帝國,登利可汗便是一手建立了這個龐大帝國的至高無上者。
此刻,他正百無聊耐地半躺在軟榻上望著兩個跳舞的女子發(fā)怔,去年年末南征以來,他非但沒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蝕了一萬精兵,由于氣候異常造成黃河不凍,他想突襲隴右的計劃失敗了,雖然在一月時黃河出現(xiàn)了冰凍,但大唐的兵力部署已經(jīng)完成,再往南侵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幾場透雪后,草原上旱情已初平,時至三月,牧草已經(jīng)長出新嫩,回紇的災(zāi)荒得到了緩解。
可問題是,他就如此罷兵回去,他如何向回紇貴族們交代,他的臉又往哪里擱?他忽然感到一陣心煩意亂,一揮手,命兩名女子退下。
就在這時,一名胡祿將軍匆匆走入,跪下行禮道:“啟稟可汗,大唐派使臣到來,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抵達城外,請示可汗是否放他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