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層歸于上層,下層存于下層,大多數(shù)的人對于階級這個詞來說,不論是有沒有真切的感受,亦或是有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大都是感覺不好的,只不過在很多是時候根本沒去在意,或是沒時間在意。
畢竟普通的百姓基本上從早到晚都是在忙著自己的生計,又有誰會去關(guān)注上層圈子里面的變動?即便是如同后世帝都某哥一樣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其實大多數(shù)的時間也被不過是說一說而已,過一過嘴癮,真的說是能做出什么跨階層的事情來影響局勢變動的,畢竟還是少數(shù)。
就像是長安之中譙氏和韋氏的變故,實際上已經(jīng)在上層圈子里面風起云涌,攪和得人心多少有些浮躁起來,即便是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示,在眼神之中很多人也是相互暗送秋波,挑眉弄眼的試探著。
『這秋風要開始涼了啊……』某個小吏站在屋檐下,手中端著一木杯的茶水,似乎只是在傷感春秋。
『誰說不是呢?』另外一個小吏接著說道,然后眼神之中透出一種看好戲的神色,『這秋風蕭瑟……葉子就快掉了啊……』
什么朝代,都免不了上班摸魚,帶薪拉屎。
自從驃騎府衙之內(nèi)開始流行起飲茶文化的時候,或者說驃騎引領(lǐng)了華夏茶文化更進一步之后,在驃騎府衙官廨的這些小吏,多多少少就有了茶水間的這樣的小福利。
在閑暇間隙,溜到茶水間,端上一杯茶,哧溜哧溜,或是咕嘟咕嘟,亦或就只是端著茶,像是方才那個小吏一樣摸魚,其實也算是斐潛從后世帶來的一些小趣味。
只不過因為漢代衣著的原因,喝茶喝多了就有些麻煩,真正將茶水當牛飲的還是不多,畢竟『更衣』實在是有些麻煩,所以大多數(shù)的人都是端著一杯熱茶,慢慢喝完,順便嚼幾片茶杯里面的茶葉當做小零嘴。
過了片刻,又有兩三名小吏過來,也是紛紛的端著茶杯站成了一排,嘰嘰咕咕的就像是后世站在電線桿上的麻雀。
『譙氏?』一名小吏不屑的說道,帶著一點老兄你落伍了的神色,『那都是馬月猴年的事情了……現(xiàn)在誰管譙氏啊……』
『就是,現(xiàn)在啊……哈哈,譙氏那點事情,真不算什么……』另外一名小吏接著說道,『如今這個,才是大事啊……』
『誰?誰的大事?。俊幌惹澳莻€消息有些閉塞的小吏連忙從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小袋的干果,然后就像是后世遞煙一樣的送到了『消息靈通人士』的面前,『還請兄臺指點一二?』
『嗯……』那名消息靈通的,年長一些的小吏微微撇了一眼干果,見不是什么干棗子板栗之類的尋常貨色,而是幾枚西域婆淡果,頓時眼睛一亮,咳嗽了一聲,取了一個捏在了手中,眉眼含笑的說道,『呀,這果子不錯啊……』
漢代干果的種類有很多。華夏原產(chǎn)地的果子種類很多,桃、梨、棗、杏、李、柿、梅等等,這些果子大部分在曬干或是烘干之后,都能當干果,最多的當然就是棗和栗,尤其是酸棗子,因為酸多于甜,價格更低。
還有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一些干果,比如核桃什么的,但是因為華夏種植比較少,所以相對來說比較昂貴一些。
而當下最為昂貴的,就是直接從西域里面的采購而來的這種婆淡果。
這種婆淡果,后世叫做偏桃,還有什么其他的名字,巴什么果的。
具體引進到華夏的時間不可考了,但是大概是在漢末唐初的時候,因為在《酉陽雜俎》、《嶺表錄異》等書籍之中有考證,『婆淡樹,長五六丈,周四五尺,葉似桃而闊大,三月開花,白色?;浣Y(jié)實,狀如桃子,而形偏,故為之偏桃。其肉澀不可唆,核中仁甘甜,西域諸國并珍之?!?
因此當這婆淡果一拿出來,基本上就像是后世掏出了一包軟中華。
那名拿著軟中華,嗯,婆淡果的小吏,也給旁邊的幾名也都分了一枚,然后又是再給年長小吏塞了一枚過去,這才算是皆大歡喜。
年長小吏一邊慢慢的剝開婆淡果,一邊緩緩的說道,『譙氏啊,不過是個閑散職位,雖說是叫做大祭酒,但是大祭酒有好幾個呢,譙氏那個是最那個什么的……所以啊,譙氏這事情,其實現(xiàn)在并不大了……現(xiàn)在的大事啊,反而是……』
年長的小吏左右看了看,似乎很神秘的樣子,然后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是看你親切,又是通達明理才告訴你的……你可不能傳到外頭去!』
年輕的小吏連忙拍著胸脯說道:『兄臺盡管放心!』
『嗯……』年長小吏點了點頭,『現(xiàn)在啊,是那個……那邊那個……』
年長小吏指了指參律院的方向。
年輕的小吏順著年長所指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沒看到,嗯,也不能說什么都沒看到,而是看到的東西依舊不能讓他明白年長者在說一些什么,『啊?哪邊哪個啊?』
『嗨!』年長者嘆了口氣,然后才用更低的聲音說道,『是那個熟皮子!這一次啊,呵呵,少說也要扒一層皮!嘿嘿……』
年長者笑了起來,然后發(fā)現(xiàn)年輕小吏依舊沒有能夠領(lǐng)會到他這『巧妙』的隱喻,便是嘖了一聲,將扒好的干果扔到了嘴里,才嘟囔著說道,『這都不懂?熟皮稱之為「韋」也……』
年輕小吏恍然,正待追問的時候,見到諸葛瑾從回廊之處遠遠的走了過來,頓時大小吏員頓時將頭一縮,紛紛作鳥獸散。
諸葛瑾雖然并不是這些大小吏員的直接上司,但是只要他歪歪嘴,在荀攸或是龐統(tǒng)那邊略微提及一下,恐怕這些家伙年終考核就難以得到上佳的評定了。
諸葛瑾多少看到了這些人的動作,但是他也沒有像是那些小吏所想象的那么不近人情。雖然說諸葛瑾在某些時候在外表上表現(xiàn)得比較的冷靜,平日也不茍笑,但是打小報告這個事情么,這些小吏恐怕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驃騎大將軍府是由原本的征西將軍府擴建而來,再加上漢代土地實在是寬闊,斐潛又摒棄了原本長安城墻的禁錮,幾乎就等于是在舊城之外再建新城。東漢修葺了兩百年都沒有完全修葺好的永樂未央,依舊在繼續(xù)修繕,而新建的驃騎大將軍府,才能算是如今長安真正的核心。
其實在大將軍府的前院,都是比較正規(guī)和嚴肅的,在后院之處,才有一些小橋流水池塘觀景什么的,春夏秋冬各有景致。
諸葛瑾當下前來,自然也是因為韋氏。
他剛剛從參律院過來……
因為韋端這兩天請假,所以參律院里面便是人心浮動,都沒有什么心思在做事,諸葛瑾便是前往參律院進行協(xié)調(diào)。
『子瑜來了?』荀攸只是微微抬了抬頭,然后示意諸葛瑾就坐,『如何?』
諸葛瑾拱手說道,『在下讓參律院參律參事等先處理事項,若有問題可直接前來稟報?!?
荀攸嗯了一聲,順手又拿過了另外一本的行文,一邊翻看著一邊說道:『韋院正還沒有回來?』
諸葛瑾回答道:『正是?!?
荀攸從諸葛瑾的語氣當中似乎聽到了一些什么,便是轉(zhuǎn)頭看著諸葛瑾說道:『可是還有不妥之處?』
諸葛瑾略微沉吟了一會兒,然后說道:『韋氏……在參律院內(nèi),似乎頗為不得人心……』
正常來說,一個行政機構(gòu)的主官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多多少少的會有些露水人情,就算是在交接的時候,就算是心中再怎么罵,表面上也還是要裝作傷感什么的,像是諸葛瑾到了參律院之中,竟然那些大大小小官吏竟然更多的是在打聽這位韋院正是不是真的要倒楣了……
這就讓諸葛瑾覺得,韋端是不是在參律院里面干得太失敗了。
荀攸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諸葛瑾之前主要都是在尚書臺工作,和參律院沒有什么太密切的聯(lián)系,所以諸葛瑾他并不清楚參律院的人心散亂,并非完全是因為韋端的個人問題,不過相信隨著這一段時間諸葛瑾以尚書臺的名義協(xié)調(diào)參律院當中的事務,自然也就會有一個比較明確的認知了。
『對了,』荀攸將手邊上剛批注過的行文拿給了諸葛瑾,『子瑜,這一封行文,你給黃校尉帶過去……』
『內(nèi)衛(wèi)營黃校尉?』諸葛瑾一邊接過,一邊確認道。
荀攸點了點頭,然后說道:『現(xiàn)在應該是稱之為武協(xié)管……』
諸葛瑾嗯了一聲,然后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便是抬頭看了看荀攸。一般來說,正常行文傳達,并不需要諸葛瑾單獨跑一趟,既然是荀攸特意交代,那么要么就是這個事情非常緊急,要么就是重要,亦或是兩者皆有。
而當下找剛剛成立起來的武協(xié)管,又是什么事情才是緊急重要的?
荀攸擺擺手說道:『沒什么大事……就是防范于未然罷了……』
諸葛瑾將行文小心收好,然后拱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