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瀾道:“魏夫人放心。”
青年老成持重,比任何人都擅長藏起情緒,魏姒沒有發(fā)現他的異常,轉身登上了前往京城的馬車。
臨別在即,謝序遲找到了孤零零站在城樓角落的謝厭臣。
謝厭臣白衣如雪眉眼干凈,一如小時候的模樣。
他上前,“阿厭。”
因為謝觀瀾和謝拾安的保護,這幾天以來謝厭臣已經不像初見時那般恐懼謝序遲。
他垂眸把玩骨頭磨成的笛子,沒有理會謝序遲。
謝序遲依舊看著他,“這些年,我雖然做了不少混賬事,但小時候的志向從未變過。阿厭,東宮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我的身邊,永遠都留著你的位置。我希望你能盡快解開心結,來京城輔佐我,完成我們共同的大志。我希望登臨天下的那天,站在身邊的人是你。對了,你還記得我們從前的志向吧?”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敝x厭臣低低念誦起幼時學過的文章。
謝序遲大喜,“阿厭,你果然記得!”
城樓外,寒風吹起一卷蓬草,隱隱有細雪落下。
遠天灰白。
謝厭臣仰頭望向黯淡的天色,“我去京城當質子的那年,進國子監(jiān)學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橫渠四句》,怎么會記不得?”
“那你……”
謝序遲欲又止。
他想問謝厭臣,還記不記得當年兩人在國子監(jiān)初識的情景。
彼時他的生母是張貴妃,卻因為皇后無子,被抱養(yǎng)在了皇后膝下,于是他兩頭都受猜忌,兩頭都不受寵。
宮人們不盡心伺候,導致他幼時體弱多病,常常在學堂里走神睡著。
那天夫子抽考這篇文章,他睡意沉沉被叫起來背誦,卻因為沒有提前預習功課,一個字也背不出來。
滿堂哄然大笑中,他身邊突然傳來很輕柔的聲音,一句一句悄悄告訴他《橫渠四句》的內容。
他這才發(fā)現,他身邊坐了個面生的白衣小孩兒。
他按照他的提點,漲紅著臉,慢慢念完了那四句話。
后來他才知道,這個小孩兒叫謝厭臣,是從鎮(zhèn)北王府來的質子。
七歲的謝厭臣很愛干凈,無論是筆墨紙硯還是書包衣裳,都收拾得整潔細致,他的性情溫和如水,見誰都笑呵呵的,雖然只是府里的庶子,但才學和品貌卻是一等一的好。
慢慢的,他和謝厭臣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們約定,將來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他們,要成為最好的君臣。
“阿厭……”
高大的城樓下,謝序遲遍繡四爪金龍的太子服制在寒風中搖曳,分明華貴已極,卻又莫名蕭索。
他看著白衣青年,看著他手里與他并不相配的骨笛。
他的眼眸逐漸黯淡,終究沒有再提起從前的事,只耐心叮囑道:“我還會給你寫信的,你記得給我寄回信?!?
謝序遲和謝厭臣道別的時候,謝瓚挑開馬車窗簾。
魏螢一手撐著腮,冷笑,“這里已經瞧不見鎮(zhèn)北王府了?!?
謝瓚沒理她,只仰頭望向巍峨高聳的城樓。
城樓上懸掛著巨大的匾額,“蓉城”二字古樸端肅,在百年來的風雪中絲毫未改,他記得他當年離家的時候,這副匾額也是今天這般模樣。
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有些酸脹。
正欲收回視線,卻見城樓上多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