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貢院中的閱卷房里卻是燈火通明。
王知府手邊放著一杯早沒了熱氣的茶,桌案上堆放著如山般的答卷。
府試考與不考皆由主考官王知府定奪,王知府不等科考完就已經(jīng)開始閱第一場的答卷。
若第一場的文章寫得不好,后面幾場的文章也不需要看了。
連著看了四五十篇文章,竟沒一篇能入他的眼,王知府眉頭越蹙越緊。
他便停下了普通號舍的答卷閱覽,轉(zhuǎn)而去看各縣案首的文章。
縣試前十名會被安排到公堂考試,稱為“提坐堂號”,為了方便知府大人取中各縣案首,提坐堂號的文章并不糊名。
王知府看完,眉頭皺得更緊。
這些縣案首的文章,雖文風(fēng)極力迎合他的喜好,卻之無物,實(shí)在乏善可陳。
等看到平興縣案首高修遠(yuǎn)的文章,王知府終于臉色變了。
此文章全是毫無意義的華麗辭藻的堆砌。
王知府便要將文章放到黜落的一堆里,一旁的趙通判急切出聲阻攔:“大人,此子乃是平興縣的案首,若黜落,平興縣的陶縣令便要在眾多同僚面前抬不起頭了?!?
王知府的手一頓,最終還是將其放在了取中的那堆答卷里。
此前高家已經(jīng)給他遞過條子,他雖不喜,有時也需兼顧。
高家那位侍郎大人回鄉(xiāng)丁憂后,高家再不復(fù)以往的權(quán)勢,可其在東陽府的影響還是極大的。
沒必要為了一個府試名額得罪這等地頭蛇,何況還要靠著高家籌集銀錢修固堤壩。
到此時,王知府終于端起早已冷透了的茶一飲而盡。
冰涼的茶水沿著喉嚨一直涼進(jìn)胃里。
王知府問道:“趙通判跟高家走得很近?”
趙通判面上不動聲色:“平興縣的陶縣令不會無緣無故點(diǎn)一人做案首,此人又姓高,下官只是有所猜測?!?
句句都是托詞,也句句都是警告。
任你是知府,在這東陽府,也該敬重高家,否則辦事只能處處受掣肘,想要政績,那便是千難萬難。
王知府撩起眼皮看向趙通判,此人已在他手下當(dāng)值了五年,到底還是如此滑頭。
將空杯子放下,王知府方才悠悠然道:“趙通判究竟是吃的誰的糧,當(dāng)?shù)恼l的差?”
“吃的自是皇糧,當(dāng)?shù)囊彩腔什??!?
“吃的既是皇糧,就該為君分憂,如今首要之事就是為朝廷選能才,趙通判可知?”
趙通判有些惱了,你王申再清高,不也要取中高修遠(yuǎn)么,挖苦他作甚。
不過官大一級壓死人,他也只能低頭忍下:“下官受教了?!?
屋子再次陷入沉靜,只翻閱考卷的聲響。
連著又看了十幾份考卷,王知府猛地坐直了身子。
此文不錯,雖瞧著有些稚嫩,卻可看出滿腔熱忱,難得的赤子之心。
王知府又看了一遍,心中頗為滿意,讓人拆開糊名一看,名為周既白,年齡也不過九歲。
王知府頗為驚奇,小小年紀(jì),竟能將文章寫得如此之好,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此文章必須選中。
有珠玉在前,再看此后的文章,就都覺泛泛而談,實(shí)在讓人困倦。
外面響起更夫的梆子聲,王知府揉揉酸脹的雙眼,已是越發(fā)沒了興致。
此次府試能入他眼的文章實(shí)在屈指可數(shù)。
隨手再拿起一份答卷,大致掃了一眼,卻輕“咦”了聲。
王知府坐直身子,喝了口熱茶醒神后,再細(xì)細(xì)看完整篇,一拍桌案,振奮道:“果真是篇好文章!”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