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就在大明臺安頓下來,那人怕她勞累,命人伺候蘭湯沐浴,沐浴后又進了熱乎的粥菜,魚蟹和蛋羹,便送她進內(nèi)殿,早早地睡下了。
那人就在榻旁溫聲哄她,“睡吧,天明了,帶你好好看一看大明臺?!?
從上黨至?xí)x陽,這一路車馬勞頓,到底是疲乏了。
她偎在那人懷里,臥在這厚厚的茵褥上,很快也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時候,隱隱約約聽見外殿有人低聲說話。
她睡時警醒的習(xí)慣還是沒能改過來,因而一聽見有人說話,立時也就醒了。
先是聽見一句低沉的聲音,似是怕驚擾夢中人,因而聲音不高。
“只聽說南國有蕓薹,這晉北之地,竟也有么?”
謝允亦是低聲道,“末將問過,是…..…是…….”
那人問,“是什么?”
隔著竹簾,隱約見謝允拱手俯身,“是……先前的‘趙敘’種下的?!?
阿磐醒來,醒了許久。
那人默然,也默然許久。
溫黃的燭光下,能看見那人垂眸輕酌著晉地的酒。
他必也想起了從前的“趙敘”吧?
想起了那些橫亙于中山與晉魏的糾葛,想起了過去那些斬不斷的恩怨與是非顛倒。
那人在外殿想,她也在內(nèi)殿想。
然而那些國恨與家仇到底都隨著那一人的離去而煙消云散了。
不久又聽謝允試探問道,“主君,可要合宮鏟了?宮里人多,一刻鐘就能鏟個干凈?!?
阿磐沒有出聲,佯作沉睡,也沒有出一點兒動靜。
鏟與不鏟,全憑謝玄。
她不會過問一句。
卻聽主座上的人道,“罷了?!?
他還說,“留著吧?!?
謝允訝然抬頭,他這數(shù)年全都在謝玄身邊,事關(guān)他們?nèi)说囊磺?,謝允也沒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謝允從前都是主君說什么,便去做什么,極少有過異議。可這一回,他聞錯愕,未加思索,竟錯愕地反問了一句,“留著?”
那人放下角觴,“我看阿密喜歡,那孩子少有什么喜歡的東西?!?
阿磐暗暗一嘆,心中是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他是個大度的人。
他是放下了。
也許也像白日問她的一樣,“旁人的孩子,果真能當(dāng)成自己的么?”
他未必知道謝密是不是他的孩子,可他大約也愿意像她一樣,也想要好好地待這個孩子了。
這不算壞事啊。
教好謝密,也把守好謝玄的江山,她信自己將來會做到。
謝允低聲應(yīng)是,這便垂頭抱拳退下了,“屬下明白了?!?
謝允一走,外殿便靜了下來。
原以為他總要進殿歇息了,可那主座上的人依舊端坐那里,許久也不曾挪開。
約莫半炷香的工夫過去了,這便聽見外頭響起了數(shù)人的腳步聲。
戰(zhàn)靴在白玉磚鋪就的大地上踩出一重重雜亂的動靜,這其中夾雜著一人著了絲履的輕響。
謝韶的聲音于殿外響起,“主君要的人,帶過來了?!?
是。
入晉陽王宮的這一夜,有人秘密押著趙敘進了大明臺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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