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六角蓮花宮燈在角落里散發(fā)著淺淺光暈,靠近鳳床的一側(cè)宮人們在輕手輕腳地鋪著一架軟榻。
給陛下睡的榻。
皇后有病在身,夜里時不時會醒來需得人伺候,帝后自然不好再同床。
皇后病的這幾個月,陛下便是這般睡的。
“妾身夢到曜哥兒了?!?
檻兒回握住男人的手,笑著說。
不到四個月,她像似完全變了一個人。
往日豐腴瑩潤的手腕如今只剩了骨頭架子,纖長的手指也像似枯枝。
且她以前從不會提曜哥兒。
那孩子死得早。
是她一輩子的心病。
慶昭帝收緊雙臂,蹭檻兒斑白的發(fā)頂。
“夢到他什么了?”
檻兒看著床尾處的帳子,黯淡的眸子里浮起一絲光亮,像是看到了什么。
“夢到他喚妾身娘親,喚您爹爹,您送了他一桿小金槍可把他高興壞了,一天到晚上哪兒都帶著好不得意?!?
慶昭帝:“他會耍槍?”
“您教他的啊,他就來妾身跟前讓妾身看他厲不厲害,結(jié)果厲害沒見著,倒是見著他險些打到臉了。”
檻兒笑出了聲。
乍一看精神仿佛要痊愈了也似。
慶昭帝閉了閉眼。
“學藝不精,該罰。”
檻兒嗔他:“那么小呢,手上都沒力氣?!?
說完,她收了收笑問:“陛下,您還記得曜哥兒生得什么樣子嗎?”
慶昭帝抿緊唇。
旋即正要答,就聽她說:
“妾身不記得了,太久了,若他活著也四十多了,但妾身想象不出來。
也不知投生到誰家了,過得好不好。”
“妾身今晚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那孩子了,都過去多少年的事了……”
慶昭帝沒接話。
檻兒也沒再說。
像是累了,她閉上眼安靜靠在慶昭帝懷里。
過了約莫半刻鐘,懷里人的呼吸變得綿長,慶昭帝騰出一條腿踩在地平上。
熟稔地準備將其安置到床上,哪知才剛有動作,檻兒拉住了他的衣袖。
“陛下……”
“嗯?”
檻兒望著他,沖他笑。
像似發(fā)自肺腑的,釋然的笑。
“您保重龍體,孩子們還小,要勞您費心了?!?
慶昭帝肅著臉。
他生得俊,一雙狹長鳳眸不怒自威,這般看人時一股無形的氣勢撲面而來。
以往檻兒最是畏懼他,為揣測他的心思沒少費腦子,如今倒像是不怕了。
她仍是笑。
笑著笑著,眼里的光漸漸淡了下去。
最后累極似的閉上眼。
慶昭帝的心驟然收緊。
他想她真是累了,便像這幾個月以來的每一次那樣,她真的只是睡著了。
于是他打算扶她躺下,然而這回沒等他動作,掌心里的那只手重重滑落。
慶昭帝頓了一瞬,重新握起那只手。
“皇后?!?
良久無人應。
慶昭帝神色未變,只摟緊人,聲音仿若從喉嚨里擠出來一般:“請御醫(yī)?!?
御醫(yī)來了。
替宋皇后診了腕脈,測了頸脈,探了鼻息,聽了心音,遂皆神色驚變。
屋中一時靜得嚇人。
“陛下。”
“皇后娘娘,薨了……”
宋皇后薨了。
十數(shù)個御醫(yī)、太醫(yī)跪伏在地,坤和宮的宮人從里-->>到外不知何時也跪了一片。
有人在哭,但沒敢發(fā)出聲音。
正值深秋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