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難她?今日的事,怕是全京都都傳遍了!我們梁家的臉都讓她丟盡了!我這也算為難她么?”梁母拍一拍桌,眉眼里盡是慍色,她難得的失了向來平靜的模樣。
今日的事,指的便是法庭上的事,準(zhǔn)確來說,是陸霄云和月白的事。
梁墨玨心里清楚。
“一個瘋子的風(fēng)風(fēng)語,旁的人被左右便算了,難不成母親也會被這無稽之談左右么?”梁墨玨有兩分不悅,“趙素素是個瘋的,她嘴里的話,豈能算數(shù)?若因此母親就罰月白,未免失了體面。”
梁母被這么一說,也有了幾分懷疑,可她仍冷著臉,“但我梁家名聲,已然因這事壞了!”
梁墨玨無奈地嘆息一聲,“歸根結(jié)底,一切事由趙素素起。月白不過是個被波及的,您何必怪她呢?”
他講的話句句在理,梁母這時冷靜了下來,也不好再去說月白了。
“行?!彼碇鹬?,垂著眼道:“我不怪她。只是今兒這事,遭了無妄之災(zāi)的不止她,還有你?!绷耗k在此刻,也成了議論對象,梁母說道:“我給幾個小姐下了帖子,無論如何,你房里都不該只有月白一個人了?!?
對于母親這急于給自己尋妻的想法,梁墨玨是無奈得很,他未回答,只說:“既然母親答應(yīng)了,那兒就告退了?!闭f罷,直接轉(zhuǎn)身就離開了房中。
“夫人,如今三少爺將月白看得重、愛得緊,你何必挑這時候動月白呢?”容云走進(jìn)屋里,她是看著梁墨玨長大的,她一生未嫁無兒無女,早將梁墨玨等人都視作了兒女,如今也是替他們著想的。
但梁母沒把她的話聽進(jìn)去,反而狠狠一拍了手中佛珠,嚴(yán)著聲道:“我便不信了,這京中比她好的人能少到哪里去。屆時玨哥兒新娶了,新寵了別人,我便立刻把她發(fā)送到玫兒那去!”
離開梁母的院后,梁墨玨徑直去了月白處。剛進(jìn)院子,就見滿院的燈火都亮著,以正房的最甚。
他思及月白挨的棍子,眉頭一皺,隨之快步走進(jìn)了房內(nèi),一進(jìn)去,鼻尖就縈著膏藥味,外室只有兩個侍奉的小丫鬟,見到他,互相對了一眼,一個長得機(jī)靈地對內(nèi)室方向喊了聲,“三爺來了!”
內(nèi)室里就一陣響動,梁墨玨眼神移過去,腳下步伐加快,剛走到隔斷處時,就見玉杏匆匆忙忙走出來,看見了他,朝他行了個禮,說道:“三爺?!庇裥油熘渥樱齽偨o月白的傷上了藥。
頓住腳步,梁墨玨看著玉杏,問道:“如何了?”
他是盡了最快的速度到梁母府中,擋下那一棍的。可他不知道,在那一棍之前,月白挨了多少,心里也沒底。
玉杏抿了抿嘴,講道:“還好,聽送過來的丫鬟說,是只挨了一棍,只不過那棍力道大,月白先前就有舊傷,我和蘭喜給她敷了層藥揉了揉,現(xiàn)下想是好上一點(diǎn)了。三爺要不進(jìn)去瞧瞧?”
不用玉杏問,在聽到月白舊傷疊新傷時,梁墨玨便再抬動腳,走向了內(nèi)室里。
繞過屏風(fēng),他一眼瞧見掩在床簾帳幔后的月白身影,蘭喜站在床邊,端起水盆正要走,回身遇見了他,叫了聲三爺,又回頭對月白道:“月白,三爺來了?!?
剛剛外室丫鬟的聲音,月白就聽見了,只是她時下心緒煩亂,只想藏在帳幔里頭,不去見任何人。
腰上的傷還隱隱作痛著,冰涼的膏藥敷在上頭,似乎沁入了每一寸的骨肉,月白聽見腳步聲一步步地走近,等停在床前時,她歪頭一看,梁墨玨頎長的身形立在帳幔前。
似是無奈,似是擔(dān)憂,梁墨玨低嘆了一口氣,說道:“月白,你如何了?”
他最關(guān)心的,還是她的身體和傷勢。
心口悶悶的,月白半晌后才答道:“還好,三爺無需憂心?!?
瞧,這是多客套的一句話,砸在梁墨玨的耳中,他眼光低了低。
“我知你是因今日的事煩悶。”梁墨玨依舊立在床前,一手背在身后,眼睛緊緊地盯著帳幔中的人影。
又提起今日的事,月白一怔,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法庭上的那一幕——陸霄云躺在她懷里,腹上是血,她也抹了一手的血……
那些鮮血,黏膩又血腥,像是一張掙不脫的大網(wǎng)一樣,緊緊包裹住了月白對于法庭上的回憶。
“都是……都是我的錯?!彼抗怊龅聛恚蹨I在眼圈里打轉(zhuǎn),今日的淚流多了,連眼睛都在酸痛。她心想,若非她一意要去法庭,一切都不會發(fā)生,陸霄云不會受傷、趙素素不會說那番話、梁府的名聲不會受牽連,包括梁墨玨也不會又和梁母起了爭執(zhí)。
月白的聲音打著顫,梁墨玨聽在耳中,知道她又陷入了自責(zé)中。
“月白,我和你說過,你不要總將事情都攬?jiān)谧约荷砩稀!彼p輕嘆了聲氣,“如今一切的塵埃都已落定。我聽小懷那里來報,陸家一行人盡數(shù)在今日下午趕往上海了?!?
陸家人去了上海?
一滴淚珠子砸下,月白擦了擦淚痕,想起今日曾洛說過的話,想來陸家人去上海,也是為了更好的診治陸霄云的傷情。
她吸了吸鼻子,低泣聲止住,梁墨玨繼而又講:“以及趙素素那?!?
聽見趙素素的名字,月白呼吸停了一瞬,那個瘋子般的女人,最后一刻了,也要傷及他人的性命。
梁墨玨開口道:“她帶上庭的匕首,我已查到了。是趙夫人派人買通了獄中看守給的。”
趙夫人?
月白錯愕不解,她訥訥出聲,“為何……”
可梁墨玨沒有回答,月白在一會兒后,也想明白了。
一個母親的愛女之心,是任誰都無法揣測深淺的。
可偏偏是趙夫人的愛女之心,過于的溺愛,導(dǎo)致了今日的后果……
“月白,你放心。梁陸兩家,勢必會讓趙家償還的?!绷耗k說道。
良久,月白才動了動身,他從床上坐起來,把帳幔拉開,掛在了鉤子上頭,而后看著梁墨玨,由衷地道:“三爺……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面容蒼白,烏沉沉的眸中滿是郁色。
梁墨玨看了心疼,按捺住想撫一撫她的發(fā)的動作,朝她道:“月白,你和我之間,無須有什么感謝之詞。”
于他心中,這感謝不感謝的,都是生分之話。
“我知道你是個心地軟的人,顧及舊情心里擔(dān)憂著陸公子。只不過眼下你得照顧好自個兒身子,才能去擔(dān)憂他,不是么?”他緩緩地說道,眼眸似鷹隼般緊緊盯住月白,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以及每一個表情。
月白聽到這句話,目光一怔,繼而反應(yīng)過來后,又搖了搖頭,講道:“他為我而傷,如今生死難料,……三爺,”她驀地看向梁墨玨,眼里亮晶晶的,是淚珠,她舉袖拭了拭,“我心中實(shí)是難受,你不會怪我吧……”她連人帶身子都交給了他,至少從事實(shí)上,她完成了一個姨娘應(yīng)該完成的一切,梁墨玨也對她頗好。這時為陸霄云難過,未免有點(diǎn)對不住梁墨玨。
梁墨玨望著她,看見她眼里的淚色,只恨不得親手替她擦去。
她以這樣一副模樣來問他會不會怪她?自然是不會的。只不過他也明白了,若說先前月白是逼著自個兒放下陸霄云,如今陸霄云一傷,是直接勾起了她對他的無限情思??蔀橹约旱木壒?,她又強(qiáng)行將那深深的舊情壓下,生怕自己會不悅。
“我不怪你,月白。”他轉(zhuǎn)身拿了塊巾子,擦去了她眼角的一滴淚,極其的恪守分寸,不會過于親密,他說道:“你和陸小公子之間,本就是陰差陽錯。我……又因?yàn)橄惹白鍪驴紤]不周,從他身邊奪來了你,不得不讓你一輩子固守在我身旁。此次趙素素更是因?yàn)槲也艑掖螌δ銊邮?,你本就很難了,若我還怪你,豈不是枉讀了十?dāng)?shù)年的書?”
這番話落在了月白的心里,她不由感到了幾分暖意。三爺就是這樣,正人君子樣的人物,事事都為別人考慮著,總將自己拋之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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