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彌腦子嗡聲響,她突然想起兩年前她出事那會,司庭衍當(dāng)時正在嘉城的醫(yī)院住院。
她出事的時候,也是江訓(xùn)知去世的時候。
當(dāng)時司庭衍會知道她跟陳招池的事,就是因為心臟病在嘉城住院。
黎楚說:“很巧,黎燁衡和司惠茹認識,這你知道,所以司庭衍心臟移植這事我們都知道。你當(dāng)時進了看守所,出來的時候這事也已經(jīng)過去了,所以誰都沒跟你提過。”
說完這些,黎楚已經(jīng)不欲再跟她說什么,抽走她手里手機。
她一句話也沒講,跟程彌擦肩而過。
不多時,屋內(nèi)響起一陣開門聲,又關(guān)上。
黎楚走了,房間里恢復(fù)寂靜。
——
程彌在房間里坐了會,起身去司庭衍房間。
打開司庭衍房門,他坐在床上,手里拿著操縱控制器,面對貼墻那面機器人壁柜。
程彌打開他房間門后,司庭衍抬眼看了過來。
司庭衍眼睛乍眼望去讓人感覺似乎冷靜到波瀾不驚,但其實只要盯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那雙平靜眼睛下暗念險藏。
雖然他基本上不會讓人看出來,但人本性趨利避害,對危險有本能反應(yīng)。
這是司庭衍。
和江訓(xùn)知,兩個人身上沒有任何一點相似之處。
除了都長得不賴,再翻不出半點相似。
程彌看著司庭衍。
司庭衍同樣看著她。
對于黎楚所說司庭衍心臟移植這事,程彌不會沉默猜疑,她想來問清楚這件事,要問司庭衍當(dāng)年是否做過心臟移植手術(shù),如果做了,供體又是不是江訓(xùn)知。
程彌指尖從門把上松開,想走進房間才注意到腳下前邊有個東西。
是個銀色小機器人,程彌還沒見過。
她蹲身想拿起來,指尖還沒碰到,銀色機器人忽然被掉頭。
機器人往房間里走。
或者說,是被司庭衍強制迫使脫離她觸碰范圍。
程彌看了司庭衍一眼,腹誹,連機器人醋都吃,不讓他分走她一點注意力。
程彌起身,朝司庭衍走去。
司庭衍這時也從床上起來,沒看程彌,把機器人放上書桌,沒再讓他出來見人。
程彌走到他身邊。
司庭衍控制器扔回床上。
程彌沒預(yù)料到他接下來動作,司庭衍拽過她要落吻。
因為沒料到,她反應(yīng)也是下意識,程彌不得不承認黎楚那番話還沒從她腦中消散。
在司庭衍吻落下來之前,程彌稍側(cè)過頭,躲過了。
房間里一瞬只剩氣息。
司庭衍原本還有些束縛著的情緒,隨著程彌這個動作一瞬間在眼里陰沉沉淀。
像是突然間有什么東西,在這個瞬間被打碎了,一些程彌給過他的東西。
程彌這個動作徹底惹惱他,可他面上不露半點兇惡,只是指尖逐漸用力,把她下巴撥了回來。
程彌被他捏得下巴生疼,反應(yīng)過來方才竟然躲過他吻,也察覺出司庭衍情緒不對勁了,后背隔著只手被抵上身后那個放置機器人的玻璃壁柜。
他們動作不小,壁柜里有幾樣?xùn)|西倒落。
程彌正要開口說什么,下巴卻忽然一松。
然后司庭衍指節(jié)修長的手捂住她雙唇。
程彌下半張臉幾乎被擋住,司庭衍逼視她眼睛。
她穿著校服外套,司庭衍在扯脫下。
不是憤惱的,冷靜到讓人感覺到可怕。
司庭衍要把她強迫進自己體肉里那樣,聲調(diào)是平的:“就算我真的接受過江訓(xùn)知的心臟移植,你也得跟我上這個床?!?
強占欲和控制欲幾乎侵蝕他神智。
不管怎樣,她都必須愛他。
司庭衍那話說出口后,程彌登時一愣,她瞬間反應(yīng)過來自己和黎楚的對話司庭衍聽到了。
也直至這一刻才恍悟過來,為什么剛才司庭衍在她躲過他吻后驟然失控。
司庭衍篤定直視她眼睛:“所以今天是不是我真的接受過江訓(xùn)知心臟移植,你就不要我了?!?
他說這話時還是平常神情和語氣,臉上不破半點情緒,聲調(diào)甚至冷到有點沉。
可就是這么一副讓人遙不可及的姿態(tài),說著幾乎要被她弄低進塵土里的話,才讓程彌心臟一下垮塌。
司庭衍動她衣服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來的,程彌伸手,扣近他后頸摩挲,她眼睛看著他的。
“我怎么會不要你?!?
程彌沒想過。
知道江訓(xùn)知那事,她只是不適應(yīng),但腦中沒冒過和司庭衍斷掉的想法。
可司庭衍和她在這段感情里,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司庭衍忽然拿過旁邊桌上那臺銀色小機器人。
然后,一聲刺耳砰裂碎響,機器人砸地瓦解,金屬碎片瞬間四濺。
“第一次因為黎燁衡,第二次因為你朋友,我什么都不是!”
她屢次三番不要他。
有金屬細碎濺擦過程彌長卷發(fā)。
司庭衍陰沉情緒在此刻終于有了絲隱忍裂縫。
程彌被他看著。
司庭衍對她說:“你從來就沒想過要我?!?
說完,司庭衍離開了房間。
——
棚戶區(qū)樓房高矮錯落,電線發(fā)黃發(fā)舊。
這片馬上要拆遷改造,人走得七七八八,生活氣息不怎么濃郁。
陳招池住的地方是個兩層自建樓,就一室,并不寬敞,一樓還是樓道,連個擋風(fēng)的門都沒有,不知道廢了多少年的生銹自行車扔在一樓樓道里。
二樓廊道那扇門里一張床擺在墻邊,窗戶掛在一旁。
黎楚剛在家里接了陳招池電話后就過來了。
陳招池讓她過來睡個覺。
字面意思,來了之后陳招池真就只抱著她躺床上睡覺。
手勁很大,黎楚被他勒得喘不過氣。
她問:“怎么不在醫(yī)院里呆著?”
陳招池打電話那會還在醫(yī)院,剛出來的。
“悶,”他低下頭,去親黎楚頸肉,“身體檢查完了就出來唄,反正今天那幫警察來過了?!?
換別人現(xiàn)在這身傷肯定痛得連床都下不了。
陳招池簡直拿命不當(dāng)命。
黎楚冷漠道:“你就是走著走著突然死了也活該?!?
陳招池聽笑了,去親她唇:“怎么,這么盼著我死?”
黎楚慢悠翻他一個白眼:“還睡不睡?”
“睡,當(dāng)然睡?!?
這字在陳招池話里大多數(shù)時候不純潔,但今天沒有。
天色漸暗,還沒到天黑透,陳招池便埋在黎楚頸間睡過去了。
呼吸穩(wěn)勻,姿態(tài)放松。
隨著她在他身邊待得越久,陳招池越來越?jīng)]有防備。
黎楚被他臂膀箍在懷里,卻沒和陳招池一起溫馨墜入夢境。
她睜著眼睛,長久睜著,即使面前只有化不開的混沌暮色。
也沒任何動作,只那么一動不動躺著,直到日暮覆滅,天邊最后一絲光亮徹底墮入黑暗。
她才終于不再像一具玩偶,眼睫有了它自己生命。
陳招池氣息歇一陣重一陣拂她肌膚上。
像拿刀凌遲在黎楚身上。
這把刀已經(jīng)在黎楚身上凌遲了無數(shù)個日夜,她被凌遲到幾乎給了陳招池他們兩個快血液相融的錯覺。
這些刀子都是要還的。
黎楚那只沒被陳招池困住的手往枕頭下摸去,動作輕松得像去拿一支煙。
而握在她手里的恍然是一把刀。
黎楚躺在陳招池臂膀里,拿到刀后動作沒有任何猶豫,像是已經(jīng)熟練了千百遍那樣。
這時身旁人卻忽然有了動靜。
陳招池似乎睡的姿勢不舒服,略動了動。
大概是察覺到黎楚還沒睡,陳招池聲嗓有點帶睡的嘶啞,吻了吻她耳朵:“睡不著?”
黎楚手里的刀沒有因為陳招池的吻有一瞬猶豫,陳招池的轉(zhuǎn)醒對她也毫無影響。
她現(xiàn)在刀就距離他不到半米遠。
只不過因為天色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黎楚回過臉,即使知道陳招池看不到但仍笑了下:“嗯,睡不著,帶我出去玩?”
說著湊過去咬吻上陳招池雙唇。
陳招池兜緊了黎楚后頸,加深了這個吻。
黎楚和他糾纏熱吻著,雙唇火熱,可在陳招池看不到的地方眸色平靜得似冰。
她能感覺到陳招池閉著眼睛,長眼睫偶爾滑過她肌膚。
黎楚熱烈回應(yīng),就在此刻刀尖猛然猛扎而下。
又狠又穩(wěn)。
黎楚幾乎都能想象,不到一秒后刀尖插入陳招池血肉的聲音。
下一秒,刀尖在皮肉上撕拉開細長一道血痕,刀把從黎楚手里脫手,砰一聲狠砸上墻壁。
燈光亮起,黎楚整個人被陳招池翻身壓在了身下。
手臂被他抓在手里,力氣大到像要把她雙手卸掉。
陳招池額頭青筋凸起,而黎楚相反,平靜得像灘水。
陳招池手一把捏上她臉,虎口卡在她下巴處:“黎楚,我給過你機會的?!?
黎楚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甚至知道從把刀放在枕頭下那刻開始,她就已經(jīng)在陳招池眼前敗露。
她知道陳招池是裝睡的。
也知道他后來轉(zhuǎn)醒那么一下是在給她機會,只要她收手,他可以不計較,可以裝作不知道。
陳招池湊近她:“但現(xiàn)在不可能了?!?
黎楚半點求饒的意思都沒有,對他笑了下:“是嗎?”
越是無所謂,越是輕松,越刺痛陳招池眼睛。
陳招池用力,一下子捏得她骨頭都要錯位:“我告訴過你,報復(fù)我要被我搞死?!?
黎楚無所謂:“你搞吧。”
陳招池拍拍她臉頰:“終于演不下去了?”
他說:“你知不知道我就在等你露出馬腳,挺義氣的黎楚,為了程彌這婊子來接近我,是不是要被惡心死了。”
黎楚被他壓得動彈不得,笑:“你也知道你惡心啊。”
陳招池沒被激怒,說:“你可別忘了江訓(xùn)知是程彌害死的?!?
黎楚很平靜:“當(dāng)年害死江訓(xùn)知的人不是程彌,不是我,是你?!?
陳招池笑下:“可跟我沒太大關(guān)系,是江訓(xùn)知自己開車撞過來的。”
“還有,要不是程彌打電話叫他來的,他不來,能死?”
黎楚說:“偷換概念可以,如果你不每天對程彌動歪心思,能有后面這些事?”
她看著陳招池,說著說著笑了下:“你媽不要你是你活該,不,還便宜你了,你應(yīng)該死?!?
陳招池被激怒,黎楚喉嚨瞬間窒息。
呼吸不上來,說不出話。
黎楚突然想起程彌,現(xiàn)在她應(yīng)該在被江訓(xùn)知和司庭衍心臟移植那事擾神。
告訴程彌那些,黎楚是故意的。
她知道程彌一直在盯著她,她只有這么做讓她分神,她才能撒手做自己要做的事。
江訓(xùn)知死后心臟確實捐獻了,也成功移植了。
但那個人并不是司庭衍,是當(dāng)年跟司庭衍同病房的一個男生。
江訓(xùn)知父母那條短信不過是體諒她,想給她一個小姑娘留點希望過好以后日子。
其實真正接受江訓(xùn)知心臟移植那個男生,早在兩年前移植后的幾天去世了。
黎楚記得那天是11月15日。
江訓(xùn)知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死去。
脖子被收得越來越緊,身體每一處都在逐漸窒息,黎楚大腦漸漸空白。
這個世界很漂亮,可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去你身邊更吸引我。
黎楚眼前逐漸模糊黑暗。
狗逼玩意,去坐牢吧。
坐牢就欺負不了程彌了。
……
可就在她氣絕那最后一瞬,陳招池卻忽然松開了她頸項。
陳招池目光有點沉:“想激我?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猝不及防,空氣驟然涌進。
黎楚劇烈咳嗽起來,都快把肺咳出來。
陳招池看著她,語氣比平時嚴肅:“黎楚,我們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最懂你在想什么了?!?
“想讓我把你弄死了好去坐牢,程彌就沒事了是嗎?”
黎楚身上完全使不出力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招池下床,不知道從屋子里哪翻出來繩子綁她手腳。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你想都別想?!?
幾秒后陳招池走了,出租屋門板嘭一聲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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