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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犀地”這名字聽在耳里，韓袞再熟悉不過。此人不僅是趙營在棗陽縣的肉中刺，也是差些致孟敖曹于死地的幕后黑手，天道輪回報應(yīng)不爽，誰能想到短短兩個月光景，他反而陰差陽錯栽到了飛捷營手上。
“棗陽城大亂，百姓流徙出城，散逸四野，這廝混跡其中避難。屬下打馬經(jīng)過，覺其面白衣凈不似常人，揪出一問，才知身份?！壁w承霖睥睨著抖如篩糠的褚犀地說道。
韓袞著左右將褚犀地硬架起身，冷著臉問道：“賊寇洗城了？”根據(jù)趙承霖探查百姓逃散出城的情況可以猜見，眼下城內(nèi)必然已是人間地獄。
一聽韓袞口出“賊寇”二字，褚犀地便知這伙捉了自己的兵馬并非來自曹營，很可能乃朝廷官軍。登時改顏換色，不見了恐慌凄然，袖子一抖長身站立。他此刻雖儀容不整，但舉手投足間依然透著不小的倨傲。
“我乃棗陽縣典吏褚犀地，爾等何人，敢無禮太甚！”褚犀地瞪起眼，滿是慍怒。
韓袞未答，斜里趙承霖再稟道：“曹營賊寇在城中大肆燒殺搶掠，知縣祝允成以下官員死節(jié)者無計。城北、城東尸首堆積如山，渠水為之塞流?！睆?fù)看向褚犀地道，“這廝隨行伴當(dāng)三四人，妻妾七八人，都已經(jīng)著后隊帶回來了?！?
“聽說棗陽縣有奸人為曹賊內(nèi)應(yīng)，褚大人可知其故？”即便對褚犀地十分厭惡，但對方畢竟是有身份的官吏，韓袞涵養(yǎng)不錯，強(qiáng)按下不悅詢問道。
“不知！”褚犀地一甩大袖，壓根不拿正眼看他，反厲聲質(zhì)問，“爾等將我困在此處意欲何為？不怕我一紙訴狀將你告上朝堂，令爾等丟了官帽、更丟了腦袋！”
才說完，一人自村巷內(nèi)沖出，徑將褚犀地按在地上，喝道：“狗賊，你害我這許多年，老子今番正好與你理論！”說完，兩記老拳立時揮出，結(jié)結(jié)實實砸在褚犀地腦袋上。
韓袞急令兵士將兩人拉開，轉(zhuǎn)目看那出拳之人面生。趙承霖介紹道：“這位是棗陽縣的孫團(tuán)練，正是他引路帶屬下等出城?！绷T，看看嗷嗷痛呼的褚犀地，再看向氣喘如牛的孫團(tuán)練，眼中滿含贊意。
趙營尚無任何發(fā)落，棗陽縣團(tuán)練和棗陽縣典吏卻先不顧睽睽眾目，公然上演全武行，韓袞看著這啼笑皆非的一幕，搖頭無語，褚犀地從地上爬起來，揉著生疼的額頭，罵道：“姓孫的，你打我，好大膽子！”
孫團(tuán)練一反當(dāng)初唯唯諾諾的姿態(tài)，戟指怒斥：“縣城蒙賊，賊寇屠戮劫奪無戶能免，我姓孫的早就一無所有。如今只剩爛命一條，還怕你不成！”接著搶上前去，“狗仗人勢的東西，借著知縣大人對屢次欺侮老子，老子現(xiàn)在就要討回公道！”話落拳出，將褚犀地再度打翻。
韓袞與趙承霖等圍著看他倆窩里斗的熱鬧，心中痛快淋漓，自也無人勸架。孫團(tuán)練是練家子出身，平日里也注重鍛煉，幾招出去有板有眼，虛弱的褚犀地怎是對手，不一小會兒，就給打得眼冒金星，暈頭轉(zhuǎn)向地大呼求救。
眼看孫團(tuán)練越打越起勁，韓袞適時將他架開，勸了兩句。孫團(tuán)練狠狠吐口唾沫，抱手怒瞪趔趔趄趄的褚犀地。
韓袞忍著笑扶住褚犀地，道：“褚大人，沒事兒吧？”
褚犀地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子，抹去嘴角的血沫，大聲呼著氣喃喃道：“姓孫的......待我回到縣城，必、必叫你好看！”粗喘幾下，推開韓袞，“爾等，爾等聽著，給我備馬，我現(xiàn)在就要離開這兒。如若不然，我......”
“你待怎地？”韓袞面淡如水，“棗陽縣已遍布流寇，尤其縣城一帶，更是魑魅橫行。沒我等護(hù)著，料你走不出五里。就算你能僥幸躲過流寇搜殺，你那幾個走不動路的老婆，可未必能逃出生天?！?
聽了這話，褚犀地跌宕的心情略略冷靜，似乎想到些什么，眼神呆滯地投向地面，流露出濃重的哀怨。少頃，他抬起頭凝視韓袞，又一次問道：“你是什么人？”
韓袞朗聲應(yīng)道：“我等都是鹿頭店援兵營的將士！”
褚犀地陡然色變，怔怔著轉(zhuǎn)過身去，抿唇不語。韓袞瞧他不說話，以為他對往日齟齬芥蒂甚深，便不多，叫過趙承霖道：“時下各處情況未明，凡事都得謹(jǐn)慎對待。這姓褚的與我營頗有干系，切勿讓他走脫了，需嚴(yán)加看管?！?
趙承霖允諾，韓袞補(bǔ)充道：“還有，將他安置在廟子坡的別舍，千萬莫讓老孟知曉此事?！泵习讲芷獗┰?、行事張狂，又曾遭棗陽縣弓手羞辱，可以想見褚犀地落在他手里會是如何下場，“另，安排快馬一匹去鹿頭店，向主公稟命褚犀地的事兒?！?
韓、趙二人竊竊私語，褚犀地都看在眼中。他輕輕嘆氣，一瘸一拐走到斷碑邊坐下，將頭埋在寬袍大袖中，沒有再說一句話。
往鹿頭店傳信的塘馬次日平旦回到了坡子廟。
和甲而眠的韓袞一宿難眠，立刻召見了那塘馬。那塘馬倒非孤身一人，與他同來的尚有新官上任不久的提舉外務(wù)使司外務(wù)使傅尋瑜及兩名隨行的外務(wù)行人。
“南事孔急，不知主公援軍何時能到？”自家人打開天窗說亮話，韓袞直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