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劉立海又拿出改革方案，而且在大會上如此高調(diào)地要求教育改革，一下子刺傷了劉守望改革失敗后的那顆剛剛平靜的心。再說了，他剛剛將若蘭調(diào)到了林縣一小任音樂教師，劉立海真的精簡老師隊伍的話，若蘭肯定在違規(guī)之中。若蘭，那個可愛的小精靈，在他最落寞的時候一直陪著他，安慰他。來林縣后，他的起居生活靠若蘭打理，那個時候若蘭是負責(zé)他房間管理的服務(wù)員。無數(shù)個不眠的夜里，若蘭安安靜靜地聽他訴說著來林縣的種種困惑和艱難。他和她是怎樣走到了一起，又是怎樣難舍難分，他自己都莫明其妙。后來，理智告訴他，他不能讓若蘭繼續(xù)留在他的身邊，這樣遲早會出事，于是，他讓古得勝把若蘭安排進了林縣一小任音樂教師。如果劉立海的教育改革要實行的話，剛剛做了幾天老師的若蘭又要失業(yè)了，他如何面對若蘭那雙如此信任和依賴他的眼睛呢？這也是他反對劉立海改革的另一個原因。

劉守望的話一落，石志林卻開口說話了。他說：“我支持劉縣長來一次教育改革，林縣的教育問題已經(jīng)爛到了骨頭里。如果不改，我們怎么對得起剛剛尸骨未寒的兩條人命？我們又怎么對得起鄉(xiāng)村里哪些眼巴巴希望上學(xué)的孩子們？我們又怎么對得起自己手里的這份執(zhí)政權(quán)？是到了該改革的時候了。林縣的教育界，這些年總在不斷出問題，如果再發(fā)生一次學(xué)生集體中毒事件，如果再有老師去北京上訪，我們怕都背不起這個責(zé)任。而我個人認為，劉縣長剛來林縣，年輕有活力，有干勁，最重要的是他在林縣沒有利益的糾紛，這樣的人，才能夠公平公正而且有足夠的力量實施教育改革?！?

很少在會議上發(fā)的石志林，這樣的一席話讓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zhǔn)了他。劉守望沒有想到石志林會公開支持劉立海，劉立海也沒有想到石志林如此為自己說話。龔道進的目光一直盯著石志林，他沒有說話，不等于他沒話可說。而是他一直在納悶，為什么劉立海沒有私下和他商量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什么劉守望會反對改革？還有很少發(fā)表意見的石志林今天居然旗幟鮮明地支持劉立海？這之間到底哪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他想不明白。

龔道進一直沒有說話，其他的幾位副縣長都是土生土長的林縣人，他們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和這樣的特權(quán)，而且還有他們的親戚朋友在教育界也會有這樣那樣的照顧，如果真的實施劉立海的改革方案，會殃及林縣一大片的中層領(lǐng)導(dǎo)階層。沒有人愿意真刀真槍地改革，更沒有人愿意去放棄掉已經(jīng)擁有的利益和位子。

石志林的話讓這些土生土長的副縣級干部聽著很不舒服，好象他們這些人都是為利益而做官一樣。雖然他們確實有照顧親戚朋友的做法，但是他們有他們的難處，親戚朋友找上門來，他們?nèi)绻粠兔?，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而石志林典型屬于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如果他是土生土長的林縣人，他敢這樣說嗎？他能夠這樣說嗎？在座的幾個副縣長全部反駁石志林的話，他們說：“石縣長的意思是，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人，都拿了很大好處，都是只撈好處不做事的人？”

石志林想解釋他不是這個意思，可他又是哪個意思呢？他的眼光投向了龔道進，龔道進一直冷著臉，他也弄不清楚龔道進到底是支持改革還是反對改革。他很少表態(tài)，大家也習(xí)慣了他的不表態(tài)，可是今天的一番表態(tài)，是不是欠妥？是不是沖動了？他確實覺得林縣的教育應(yīng)該改革了。他以前也分管過教育這一條線，他很清楚鄉(xiāng)村老教師是一種什么的生活狀態(tài)。再說他來自于農(nóng)村，他的父親以前也是一名村辦老師，他確實是真心地想支持一下劉立海，當(dāng)然他更想借劉立海的手，看看到底能不能在林縣成功改革。

石志林有些下不了臺，其中有位副縣長，以前管過教育這一條線，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沖著石志林說：“石縣長對我有意見完全可以當(dāng)面提，借刀殺人的游戲是不是太不地道了？再怎么說，劉縣長剛來，而且年輕，不懂林縣的風(fēng)土人情，石縣長在林縣五年了，難道也不懂林縣的風(fēng)土人情？哪個人也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誰家沒個三大姨六大姑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挑筋還扯著骨頭呢！改革年年喊，總不能為了改革，讓我們都解甲歸田吧！”

劉立海一看會場的架式，生怕他們吵了起來，求救般地去看龔道進，可龔道進偏偏不看他，好在吳月英接過了話頭，火氣十足的會場氛圍才得到了緩解。吳月英看了看龔道進，龔道進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也覺得劉立海行事太過貿(mào)然了，這樣的事情私底下先要和每位領(lǐng)導(dǎo)通氣，交流甚至是交易。真要改革的話，就要做足每位領(lǐng)導(dǎo)的工作，征求他們的意見，找到平衡利益的方式后才能夠拿到會場上去討論?？磥韯⒘⒑＿€是年輕了一點，沒有政治覺悟和政治經(jīng)驗。盡管她很想幫劉立海說話，但是在這種情形下，她不想成為眾人之?dāng)?，也就只能避重就輕的說了一通改革艱難的道理。

劉立海改革方案討論會，在眾多的反對聲音之中，不了了之。直到會議結(jié)束，龔道進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這是開會以來，龔道進表現(xiàn)得最反常的一次，也令吳月英和幾位副縣長猜測不已。不過就他們對龔道進的了解，為了林縣本土人的利益，他們的槍口一致要對外，在這一點，無論他們怎么和外來官員爭吵，龔道進最終都是站在他們這一邊。

會議結(jié)束后，劉立海很郁悶地回到了辦公室。剛一坐定，冷鴻雁的電話就追了過來，她問他：“碰釘子的感覺如何？”

劉立海還在情緒中，沒好氣地說：“我愿意碰，愿意痛?！?

冷鴻雁在電話另一頭笑了起來，那神態(tài)完全像個大人面對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劉立海一下子煩躁起來，他沒等冷鴻雁說話就搶著說了一句：“以后，我的事自己解決，你少管好不好？”

“啪”的一聲，冷鴻雁氣沖沖壓電話的聲音傳進了劉立海的耳朵里，他這才又意識到，自己太情緒化了。他還沒有步入官場的大道上，更別說邁開步子，放開手腳了。他才明白，領(lǐng)導(dǎo)讓你邁開步子，放開手腳的同時，也在告訴你，“怎么邁”和“怎么放”要遵循他的規(guī)律，要明白他的意愿。沒有領(lǐng)導(dǎo)規(guī)律和意愿，步子邁得再大，手腳放得再開，都是徒勞無益，甚至還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劉立海又嘆了一口氣，他每遇到困難就容易嘆氣，只要嘆口氣，他才感覺舒服一些，才感覺自己還有嘆氣的空間和自由，還是一個需要不斷努力前進來克服困難的年輕人。

嘆完氣后，劉立海打開了電腦，他想在網(wǎng)上發(fā)泄一下自己的郁悶。他徑直登上了，沒想到孫小木的頭像亮著，他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自從省城分別后，他再也沒有見過孫小木，也沒有收到孫小木的信息，當(dāng)然他自己也沒主動給孫小木發(fā)過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