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蓁蓁忍著羞意,淺淺刮了她一眼,卻也沒說什么反駁。
雖然早就覺得自己臨近此事之時,未必會如所設想的一般鎮(zhèn)定,但也沒有想到,會有如今的羞怯。
“那木頭今日可有被人欺負?”
夢蓁蓁此問倒是并非苛責,只是擔憂他被北疆的年輕天驕們欺負,畢竟他是圣域弟子,在北疆天然受到針對。
哪怕她囑咐了煙芋芋開后門,斬九禮的過程之中,也絕不會一帆風順。
何況哪怕過了斬九禮,他也得在祖魂殿內候著,面對那些從未見過的大人物,會不會怯場,被那些人嚇到?
若是這樣,她該要怎么安慰他才好?
最要命的是,時至今日她也沒告訴對方,她其實是天門小圣女,這時候那木頭書生多半是知道了,會不會怪她?
羞怯之中,夢蓁蓁又有些患得患失。
過往不曾擁有過,她不會在意,但而今定親禮只差見個面,那木頭書生就是她未來的夫君,她如何不能替他憂慮。
誰料聽到夢蓁蓁的話,煙芋芋看向她的眼神滿是復雜。
若非與夢蓁蓁是熟識,知道夢蓁蓁是真率可愛的性子,她還真會覺得,這是哪里來的小綠茶的惡毒話?
“你家那位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你怎會覺得他能被人欺負?”
聽到煙芋芋這話,夢蓁蓁則白了她一眼,嫵媚的扮相自有柔媚的風情。
“他就一個圣域小弟子,實力雖然有一些,但想來極其有限,而且一沒權勢二沒背景,在圣域還郁郁不得志……”
不知為何,隨著夢蓁蓁的話語,煙芋芋的眼眸漸漸睜的老大,已經從復雜的情緒變成了單純的不可置信。
你說的這是誰?
真是那位道公子?
忽然,煙芋芋意識到了什么。
或者說平日里很喜歡看戲本子的她,率先反應過來某種極其難以置信的可能。
細細想來,夢蓁蓁似乎也從未與他們說過,來提親的會是布足道,只說是那位木頭公子。
“你覺的你那位未婚夫,叫什么?”
夢蓁蓁微怔,不明白煙芋芋何來這么古怪的一問,轉瞬沉默片刻,眼眸中的情緒也認真了起來。
不曾懷疑,并不代表她蠢,只是出于信任。
“他叫木頭?!?
煙芋芋一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僅哂笑起來。
“他姓布,叫布足道?!?
——就是你曾經頗有惦念,總是在故事里傾慕的道公子。
……
……
夢蓁蓁在煙芋芋的攙扶下,臨至祖魂殿,并沒有庇護旁人,走的是端正大道。
不可避免的,也讓不少在天門之中歇息的,那些參與斬九禮的北疆天驕們看見,并且被人認了出來。
除了驚艷于這位小夢圣女絕艷的美貌,眾多與宴者們,也才忽然明白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
原來這個看起來頗有簡樸,甚至未曾昭告北疆的‘尋常斬九禮’,竟然是這位小夢圣女的提親禮。
她可是不語魔尊的嫡女,是北疆天門的圣女!
哪怕自知不可能與這位小夢圣女產生任何交集,但無數(shù)北疆天驕心中頓有種捶胸頓足的挫痛感。
曾經心念垂慕過的圣女,未來會成為別人的妻子……
不過更多人反應過來了另一個事實,一個非常令人震驚,且必將會震撼天下五域的情況。
圣域道公子竟然與天門的小夢圣女定親了。
這究竟意味著什么,自然不而喻。
若是借由此事,帝鴻圣皇與不語魔尊的關系得以改善,勢必會影響整個天下的局勢。
今日,或許就是百年未有之變局。
他們見證了歷史。
……
……
隨著夢蓁蓁入殿,祖魂殿內的氣氛也微妙了起來。
眾多魔將與宿老們,本想促狹一句,畢竟這種喜慶的事兒當下,規(guī)矩與尊卑便也淡薄了許多。
令人奇怪的是,被煙芋芋攙扶著進來的夢蓁蓁,并沒有什么少女的嬌羞與甜蜜,反而靜的像是秋天的晨露,清澈且有些涼意。
莫名的,誰都沒有開口祝賀。
就連原本很是欣賞布足道,替兩人高興的煙芋芋,眼眸中也泛起很多不滿。
夢蓁蓁望了布足道一眼,靜靜的走來。
無論是身份還是教養(yǎng),都不允許她像是個小姑娘般刁蠻吵鬧,所以她甚至沒有質問布足道一句話,以防他當眾下不來臺。
但心中總歸是意難平。
“布公子來提親,可帶了聘禮?”
夢蓁蓁福了一禮,就如同所有大家閨秀那般,讓人挑不出一點兒錯誤,與平日里靈活活潑的她,像是兩個人。
而她輕聲問出的那句話,更是讓眾人感覺心中泛起諸多古怪。
這是被提親的姑娘該問的事兒嗎?
何況以你倆的身份定親,幾乎等同于兩域關系的重新構架,還需要在乎什么聘禮?
——江山為聘,萬里域境做嫁妝嗎?
與眾人不同,布足道當然聽得出夢蓁蓁話中的陷阱與不滿,哪怕早有預料和應對之策,依舊沒由來的緊張。
“我不是故意瞞你的,只是當時沒機會說我姓布。”
布足道甚至沒在乎旁人的目光,誠懇大方的在眾人面前道歉,同時取出了他的聘禮。
除了所有的私產,還有九樣他精心準備的吉禮。
暖春的歸燕圖,是他九歲初次學畫之時,所勾勒出的墨齋的溪景。
盛夏的紅蓮荷,兒時有感摘了最美的那朵紅蓮,以晶金石封起,盛開了百年驚艷。
深秋的紅葉繡,這是在他修煉《圣靈心訣》略有小成之時,恰好落在他左肩的那片紅葉的模樣。
末冬的相思豆,曾經路過西域的南國庵,恰逢末冬,一株紅豆樹上滿是積雪,無花無葉,獨有一片空蕩蕩的豆莢搖曳風中,細細看去,里面竟風干了樹上最后一顆紅豆……
然后便是夕暮里的水鴛鴦,黎明中搖曳的最活潑的那株連理枝,夜穹里躍出大海曬月亮的比目魚……
“第八道吉禮,早就送給了你,是我繡的那只青鳥,恰好繡的時候是一天中的晨曦之時。”
晨曦中的青鳥,是第八道吉禮。
每一道吉禮不算貴重,但勝在親力親為的心意,最重要的是,蘊著布足道的成長軌跡,藏著他許多個人的印記。
“第九道吉禮呢?”
不知為何,聽著布足道緩緩的解釋,看著他乾坤袋中鋪開的那些精心準備的吉禮,夢蓁蓁心中的郁結消散了許多。
原本想要等之后興師問罪的心情,也陡然變的無所謂起來。
為了防止被看出來,她只能冷著臉,問了這個煞風景的問題,視線卻有些飄忽。
直到她假裝不經意的看向布足道,布足道也正好看向她的那一刻,兩人視線交錯,布足道開口回道。
“第九道吉禮,是你眼里的我?!?
布足道的聲音很輕,也很認真,說的很真誠。
但就是這樣真誠且認真的話語,哪怕很輕,落在旁人耳中依舊肉麻的要命。
魍無量等人輕咳幾聲,示意祖魂殿上還有別人呢,成何體統(tǒng)!
魅煙行環(huán)抱著月匈,如桃花般嫵媚的眼眸中,透著些促狹的笑意。
就連最為冷靜穩(wěn)重的魑摩柯將軍,都輕撫著他那柄古舊的大刀,笑而不語。
——年輕真好。
一時間,剛才祖魂殿內莫名其妙的冷意,像是頃刻化解,就連玉座之上準備看熱鬧的夢不語,也沉默了片刻。
“不愧是你教出來的弟子?!?
這是她心中第二次感慨相似的話,不禁想到了那個更會說鬼話的鬼書生。
……
……
面對布足道的話語,夢蓁蓁的眼眸中再度閃過慌亂與羞怯,貝齒輕咬紅唇,顯得唇間的那抹胭脂色更加柔艷。
她沉默著,片息無。
最終還是玉座之上的夢不語打斷了這份沉默,止住了輕輕叩著桌案的手指,眼眸中是慈和的柔意。
“那你呢,可愿意接受他的提親?”
這依舊是很無聊的一問,沒有意義的像是廢話。
若是男女雙方沒有這個意思,斬九禮本就不會舉行,否則湊那多人看熱鬧不成?
但夢蓁蓁卻清楚,母親這一問是什么意思,同樣是承諾。
哪怕心中存疑許多,還有很多問題想要質問這木頭書生,但夢蓁蓁沒有拒絕的道理。
“娘親,我愿意?!?
少女話語輕輕落下,這樁提親禮便該塵埃落定。
誰料聽到夢蓁蓁此語,一旁的布足道也仿佛才反應過來,眼瞳中滿是詫異與訝然。
就像是他原本求娶的‘初見姑娘’,忽然不是初見姑娘,而變成了另一個人般的震驚且奇妙。
“夢前輩……是你娘?”
布足道的聲音略有些澀啞,眼瞳中復雜的情緒滿是無,直至依靠強大的心智理清思緒,眼中的情緒方才歸于寧靜。
但他臉上的神情,依舊有著恰到好處的震驚與難以置信,還有欣喜中略帶不可思議的復雜。
祖魂殿很大,但能入殿內的皆是實力強大至極的魔將與宿老們,如何聽不清布足道的話。
眾人眼中就像是見了鬼,頭一次覺得這個道公子或許真的有病。
魅煙行是滿頭‘?’。
魑摩柯覺得人老了,果然不懂年輕人在想些什么
魍無量扯了一把胡子,險些喊了聲‘臥槽’。
——你來我們天門跟小圣女提親,竟然不知道小圣女她娘就是不語魔尊?當所有人是傻子不成?
唯有夢蓁蓁,眼眸中轉瞬的詫異之后,險些沒忍住笑意。
至于嗎?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過,原諒他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