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上警車的時候,裘厲回頭望了她最后一眼。
她仍舊如十七歲那個梅雨的六月,他在校園的湖畔見到她時那樣干凈、純潔。
她踮著白皙的腳尖,跳著芭蕾舞,每一次旋轉(zhuǎn)、每一個跳躍、肩胛宛如蝴蝶一般展翅翩躚,都深深地擊中了少年的心。
那么美那么美,就像湖畔最優(yōu)雅的白天鵝。
裘厲愛上了她,愛上了她身上的那份純潔與美好,在他黯淡無聲的世界里,帶來了幾分光明。
他曾鼓起勇氣想要上前和她說說話,但邁不開步子。
那么糟糕的自己,又豈能染指于她啊。
唯一的一次,是他十八歲生日的那個下午,他踏入了一間甜品店,買了一塊黑森林蛋糕,然后用絲帶精心地包裝好,偷偷放進了她的課桌里,然后一直站在教室窗外等候著。
2:15,他看到女孩和一個朋友說說笑笑地走進教室,在課桌里發(fā)現(xiàn)了那份包裝精美的黑森林蛋糕。
蛋糕上的標簽,是他漂亮的小楷字,寫著——
“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我喜歡你?!?
很簡單、也是很樸素的一句告白,每一撇每一捺,都是少年沉甸甸的真心與最無暇的愛慕。
那是裘厲封閉了那么久的世界,第一次向別人敞開。
姜雨看著那一行字,嘴角展開了驚喜的笑意。
她從來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竟然還會有人喜歡。
竟有人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孩。
“這是誰送的??!”
“天吶,匿名告白??!”
“肯定是霍城??!他不是姜雨男朋友嗎!”
“太幸福了吧。”
周圍的女孩們激動了起來,紛紛猜測著。而那時候的裘厲,知道了一個名叫霍城的人。
他是姜雨的男朋友,他家境優(yōu)渥,在學校里聲望也很高,聽說為人仗義,各方面都是男神校草一樣的級別。
年紀小,特別容易自卑。
自從知道霍城和姜雨的關系之后,裘厲心理總是會下意識地將自己和霍城進行對比。
雖然知道,沒有任何可比性。
霍城那樣的家世,是他永遠可望而不可即的,他唯一的資本,就是他的成績,總是遙遙領先,全校第一。
年級第一是個孤僻的怪胎,這是全校的共識。
裘厲心里清楚,他連偷偷喜歡她的資格都沒有。
那塊黑森林蛋糕,后來聽說是被因為吃醋而大發(fā)雷霆的霍城,扔進了垃圾桶里。
高考如期而至,裘厲以省狀元的成績,考上了全國心理學最權威的高校。
青春期這一段于他而刻骨銘心的暗戀,無疾而終。
在大學里,他如饑似渴地汲取知識,讓自己變得更強、更有資格配得上心愛的女孩。他考研、考博、不斷地深造,拿下各種權威證書,成為業(yè)界頂尖的青年精英...
雖然他知道,這一切的努力,也許都是可笑的癡人說夢。
但他想著,也許有朝一日,命運饋贈,當他再見到她的時候,還會有一星半點的可能性,讓他有足夠的底氣,對她親口說出那一句:“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我喜歡你?!?
而我也配得上你。
但他的命運,從來不會如他所愿。
當他再一次見到霍城的時候,是在一個高端的酒吧會所里,霍城摟著其他女人尋歡作樂、花天酒地。
裘厲本來一陣欣喜,以為他們已經(jīng)分手了。
然而后來聽人介紹,說別看霍城在外面逢場作戲,他對家里的夫人,才是一片癡心,實在令人羨慕得很呢。
聽說夫人芭蕾跳的好,霍總真是金屋藏嬌,艷福不淺...
男人們低聲的齟齬,裘厲已經(jīng)聽不見了。
他冷冷地看著那個醉醺醺的男人,看著男人在醉酒之后,一巴掌扇在了身邊的女人臉上,并且連著踹了她好幾腳。
別人說,霍總就是喝醉了脾氣不太好,他清醒的時候,還是很溫柔的一個人。
裘厲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他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男人嚴重的暴力傾向。
有些事,他不敢去細想。
后來,裘厲經(jīng)人介紹,引薦給了霍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便露了一手,讓霍城在睡夢中好好地享受了一把無比刺激的“體驗”。
這種精神的催眠,有時候甚至比藥物更讓人上癮,不過幾次之后,霍城發(fā)現(xiàn)自己離不開這個男人了。
他將這個男人帶回了家,以天價雇傭他,當了自己的私人精神醫(yī)生。
而同時,裘厲也終于見到了思念多年的女孩。
那天上午陽光很亮,他走進霍家大宅的花園里,抬眸便看到了窗邊的女人。
很奇怪,時隔這么多年,她仍舊未曾褪去青澀的少女模樣,帶著些微好奇和新鮮,站在白色紗簾后,偷偷打量他。
視線撞上,她宛如敏捷的貓咪似的,趕緊躲到了墻后面。
她仍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只是眼神里多了幾分世事變遷的沉浮感。
后來,裘厲漸漸得知了她的境況。
她不能離開這個宅子,甚至不能離開二樓,聽家里的傭人說,夫人經(jīng)常挨揍。
“為什么不離開?夫人當然不能離開。”傭人無奈地說:“她媽媽患病還住著院呢,每天高額的醫(yī)藥費吊著命,所以根本不是她想不想走的問題,她這輩子...都離不開霍先生了。”
裘厲根本聽不得這些話,他的心疼得都要窒息了。
原本只是抱持著一絲執(zhí)念,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如果她很幸福,那么他會離她遠遠的,絕不會打擾她的生活。
而此刻,當裘厲近距離地看到她的生活的時候,他忽然后悔了。
后悔當初沒有把那塊黑森林蛋糕親手送到她手上,后悔沒有搶她、奪她,才讓她陷入這般不堪的境地。
他沒有勇氣,他是懦夫。
唯一一次說話的機會,是他催眠了霍城和管家之后。
姜雨見房間里沒人了,于是偷偷來到了樓下花園里,坐在草坪上,曬著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