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央心里實則是有絲絲不快的,剛才那一瞬間她條件反射地就要推開鄭皓,可后來卻頓住了。她知道這宮里四處都有她母后的眼線,若她此刻推開了鄭皓,她母后定然會看出她并不傾心鄭皓的。
在和離后,蘇后就跟姬央提過她未來的親事,語里都是要將她再次遠嫁的意思。但姬央可再也不愿意離開洛陽了,她嫁給沈度的那半年在外看了許多事情,也知道洛陽已有風中飄搖之勢,她絕不愿在這種時候離開自己母后。
姬央勸不住蘇后肅清貪蠹,反而被她教訓了一番,她從小就說不過她母后的。無可奈何只得作罷,心里只余一個極簡單的決定,她就想著,她父皇母后若遭不幸,她跟著去了就是,反正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了。
因此為了不離開洛陽,姬央只得裝作傾心于鄭皓,時常召他兄妹禁宮作伴,示人以假相。姬央知道她母后最是疼她,若知道她傾慕于鄭皓,定然不會將她遠嫁給其他人的。
是以姬央腦海里萬般念頭閃過,最終也沒推開鄭皓。見鄭皓自己先松手,姬央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公主,我”鄭皓冷靜下來只覺得剛才自己實在太沖動了,可哪個男人能在面對自己心儀的女神時又能克制那種情動的?
鄭皓怕姬央心里責怪于他,有心開口辯解幾句。
卻聽姬央道:“等孝武太子下葬,你就讓你祖父去我母后跟前提親吧,我自然會跟母后說的?!?
鄭皓被這天上落下的餡餅給砸暈了,歡喜得半日都回不過神來。他心里想著他哥哥說的話,果然有些道理。
在姬央出嫁之前,鄭皓就一心戀慕她,只當她是天上月不敢觸碰,哪里敢像今日這般輕佻。到姬央回洛陽后,鄭皓也一直待她如往昔。還是他哥哥的話讓他醍醐灌頂,說是小公主已經(jīng)嫁過人,知道了男女之事的妙處,叫他用些挑逗手段,說不定會有奇效。
沒成想,果然如此。
鄭皓見姬央并不怪罪他,反而還許了婚,立即抑制不住喜悅地一把抓住姬央的手,“我發(fā)誓,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安樂?!彼B公主也不叫了,將心底念了千遍、萬遍的安樂喊了出來,可謂心花怒放之極。
姬央在鄭皓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樣子,卻是那樣冷清,一點喜色也沒有,她趕緊扯開唇角笑了笑,點了點頭,“嗯?!?
就在點頭時,不經(jīng)意地側(cè)了側(cè)頭,沈度的身影就闖入了姬央視線的余光里。她的臉色瞬間變白,手卻還被握在鄭皓的掌心里。
鄭皓顧念著這是在光天化日下,握住姬央的手表白后本就想松開的,卻突然感覺她的手緊了緊,用力地回握住了他。
鄭皓自然再舍不得松手,柔聲動情地喚了聲,“安樂?!?
姬央側(cè)過頭,再應了一聲“嗯”,任由自己的手被鄭皓握著。
誰說女人不心狠的?連姬央自己都被自己的冷靜和殘忍給驚住了。她和沈度之間孰是孰非誰也說不清,可不管將來如何,但這一次是她不告而別回的洛陽,也是她點頭說的和離,更是她率先放開了沈度,將手放入了鄭皓的掌心里。
姬央心里對沈度充滿了愧疚,卻沒有回頭的打算,她急著應承鄭皓,何嘗又不是在將自己往逼上絕路,不許自己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姬央沒敢去看沈度的眼睛,她只能直直地盯著場中的球賽,只不過卻再也沒有興奮地起身喝彩。
而場內(nèi),安陵侯世子卻有些坐立不安了,只覺得周遭突然就壓抑得厲害,連喘氣兒都有些困難,卻又找不出任何原因來,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側(cè)頭看向沈度道:“侯爺,你有沒有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的?”
沈度側(cè)過頭,朝安陵侯世子笑了笑,“怎么了?”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感覺涼悠悠的,喘不過氣來?!卑擦旰钍雷影櫫税櫭济碱^。
“看來世子應該多保重身子?!鄙蚨刃Φ馈?
安陵侯世子四周看了看,并無異常,也覺得自己是疑心病犯了,“可能是我昨晚沒休息好吧?!?
“可能吧?!鄙蚨扔中α诵?。
安陵侯世子回去之后想了半日才想起來今日為何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了。那是因為冀侯笑得有些滲人不是?當時冀侯的眼睛亮得厲害,寒光閃閃,安陵侯世子直覺就不愿意跟他對視,所以事后才反應過來不對勁兒。
晚上姬央并沒回永樂宮住,她雖然摸不清夜里沈度還會不會再出現(xiàn),但她既然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就不愿同過去再糾纏不清,徒添煩惱,所以便去了蘇后的承華宮住。
姬央雖然猜不著沈度會怎么做,但她母后可比她老辣多了。
海太監(jiān)向蘇后低頭稟道:“冀侯一連三晚都來了永樂宮,老奴遵娘娘的意思沒有阻攔?!?
蘇后垂眸不語,誰也猜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海太監(jiān)見蘇后擺了擺手,便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海太監(jiān)退下后,姬央才抻了抻懶腰叫玉髓兒打簾子起床梳洗。
瞌睡睡得好,整張臉都紅潤潤的,蘇后不由想起姬央幼時像小蘋果一樣圓滾滾的可愛樣子,她朝姬央招了招手,親手替她理了理頭上的絹花,柔聲道:“今日你父皇在延祥樓宴請揚州刺史盧印,他妻家內(nèi)侄和侄女也到了洛陽,謝二娘和謝七郎在江南也算是出類拔萃的人,你也可邀他們一起玩,你不是總鬧著不好玩么,這下可有新人陪你了。”
姬央乖順地點了點頭,“我今日就叫人傳話,邀他們姐弟明日游湖?!?
蘇后又替姬央理了理頭上的金流蘇,“央央,你已經(jīng)長大了,男女有別,便是兒時玩伴,也得避嫌了?!?
姬央一聽就知道自己母后肯定已經(jīng)知道那日馬球賽上的事情了,她輕輕點了點頭,心里卻想著她母后果然是不看好鄭皓的。
揚州刺史盧印到洛陽,自己的侄兒不帶,卻帶妻子娘家的內(nèi)侄,蘇后又著重提及,姬央怎能不知她母后的暗示。
謝七郎有玉郎之稱,姬央當然也好奇他本人究竟是何等風采,即使不為自己好奇,她也得替惠寧看看。因此這才乖乖應了蘇后的話。
不過姬央本人并沒親自接待謝七郎和謝二娘,而是轉(zhuǎn)托了鄭家兄妹引謝家兄妹游園。她既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嫁給鄭皓,便就不肯再節(jié)外生枝,也免得鄭皓面子上過不去。
鄭皓得了姬央的指示故意將謝家兄妹引到堯山邊的竹漁亭休憩說話,那堯山山腹中空,此刻姬央正在山腹里暗中打量謝家兄妹,
堯山山腹有眼,直面外面的竹漁亭,小時候姬央就愛在這里偷聽,能聽到不少新鮮事兒,這也是宮中寂寞時她的消遣之一。
姬央從洞眼里看出去,最先看到的是謝二娘。
謝二娘有些才名,人稱南謝西祝,乃是和祝嫻月并稱的才女。不過論容貌謝二娘就遠遜于祝嫻月了,長得是很不打眼的普通,不過穿得清清爽爽的,自有一股清華之氣。
姬央略過謝二娘再看向謝七郎,她可不知道這位謝二娘乃是沈度自己相中的下一任妻室,否則小公主定會仔細看了又看的。
謝七郎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南人更為清瘦文弱,謝七郎似乎也如此,只是他實在是生得好,真真如玉人一般,肌膚比一般的女兒家還白,難怪要叫玉郎。其清華更甚乃姐,此外別有一股儒雅之氣,像一叢挺拔的翠竹。
姬央看了暗自滿意,又聽謝七郎說了會話,也是辭得體,富有詩書。
姬央這邊看得滿意,轉(zhuǎn)頭便去了惠寧公主的麗景宮?;輰幰琅f病弱,正靠在榻上喝藥,姬央興沖沖地道:“惠寧姐姐,今日謝家七郎在會通苑做客,就是有玉郎之稱的江南謝七郎,你聽過沒有?”
“聽過一點兒?!被輰幏畔滤幫氲?。
“我剛才看過他了,這人生得芝蘭玉樹不說,而且文采斐然,很有神氣,異日必然非池中之物,同姐姐再相配不過了?!奔а氲?。
惠寧一聽安樂提起謝七郎心里就知道不妙,卻沒想到安樂說話絲毫也不婉轉(zhuǎn),直楞楞地就提了出來。
可在惠寧心里,謝七郎再好也不是她的良配,她心里認定了只有冀侯那樣的偉男子才能實現(xiàn)她的夙愿,才能讓她不再受制于蘇后,也不再屈居什么都不懂的安樂之下。
姬央剛說完,惠寧眼里就蓄起了淚意,“我知道謝七郎,文采卓著,名聞天下,謝七郎那樣好的人,怎是我可以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