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關(guān)擺手:“老弟你不用擔這個心,你我難兄難弟來著,我知道你比我好不了多少。是這樣,有個事我要跟你打聽,沃野那邊你可熟悉嗎?”
“熟倒談不上,不過倒是認識一些朋友。老關(guān)你要打聽啥呢?”
“沃野的奔狼旅,不知老弟你可知道嗎?”
“奔狼旅?我聽過這路兵馬,他們前旅帥黃狼牙倒也是個能打仗的好手,只是這人性情孤僻,不怎么跟外人交往,我跟他不熟——前陣子他們在金城吃了個大敗仗,死了不少人,黃狼牙都給金吾衛(wèi)給打死了?!?
“黃狼牙死在金城了?那,他們的新旅帥是誰?”
“這我就不清楚了。金城那一仗死的人夠多了,死了一個鎮(zhèn)帥,三個旅帥——關(guān)老哥,你打聽他們干嘛?他們在相州,我們在上黨,離得老遠了。”
“倒不是無緣無故來打聽。今天,兒郎報告,奔狼旅經(jīng)過我的防區(qū)。我看他們車隊龐大,輜重頗為繁重,光是輜重車就有六七百輛,糧草輜重不計其數(shù),運送得很是辛苦——嘿嘿,嘿嘿!”
易小刀霍然動容,他從座椅上一下爬了起來:“老關(guān),你得打探清楚了?這幫沃野人真有那么有錢?”
“絕對不會錯!我的探子看得清楚,他們光是輜重車就有七百多輛。他跟我保證,其中起碼有三十輛車上滿裝的是銀子和黃金,分量起碼有三十萬兩之多——他以前是馬匪探子出身,看這個東西決計是不會錯的。”
關(guān)山河笑得詭異,易小刀也笑,扇子扇得飛快:“明白了,大家既然吝為同袍,老哥看著沃野的弟兄運那么多銀子太辛苦,想做好事幫他們減輕一點負累吧?”
關(guān)山河搖頭晃腦地笑道:“還是易老弟了解俺啊,咱老關(guān)一向古道熱腸,最愛給人幫忙的!怎樣,易老弟,這個事,咱們一起干吧?”
“既然老哥這么熱心,此等好事,老弟自然沒有甘落人后的道理,自然是追隨翼尾了!”
兩名旅帥對視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在他們看來,一個被打殘的沃野奔狼旅,旅帥也死了,帶隊的不是副旅帥就是旅司馬而已。這么條大肥羊經(jīng)過自己的旁邊,不順手搶他一把當真是天理不容。就算事后奔狼旅的人找元帥告狀,二人卻也不怎么在乎——這種牽涉到兩個軍鎮(zhèn)之間的糾紛,各自軍鎮(zhèn)都會偏袒自己部下,這官司怕是能打到天長地久了。
而且,沃野的幾個旅最近在金城那邊被打殘了,連大名鼎鼎的沃野捉守將李赤眉都投誠金吾衛(wèi)了。沃野邊軍這次的臉丟得大了。這次被東平軍打劫了,即使他們跑去告狀也不會有誰搭理他們的——誰會為一幫殘兵敗將得罪實力雄厚的東平軍?
“關(guān)老哥,這個奔狼旅,他們有多少人馬護送車隊?”
說到正事,關(guān)山河收斂了笑容:“人倒是不少,除去近兩千的民夫和輔兵,隊伍里起碼有三千的戰(zhàn)兵,騎兵五六百,斗鎧多少倒沒看出來——哎,這倒是件怪事了,老弟,你說奔狼旅在金城被打殘了,但我看,他們的人馬精壯,那股精神氣,倒不像一路被打殘的軍隊?。【褪钦f他們是整裝的出征兵馬,老子也要信的?!?
“三千戰(zhàn)兵?哎,這倒不好下手了,”易小刀蹙著眉:“我手下能拉得出來的戰(zhàn)兵,也就兩千五六而已。。。老關(guān),你能出多少兵?”
“除去守老營的,我能出的兵跟你差不多——老易,你的鬼主意多,這事你來抓主意好了,我聽你的!”
易小刀沉吟不語,他不住地搖著扇子,久久沒有說話,關(guān)山河倒有些擔心了:該不是看到對方實力雄厚,這位易老弟想打退堂鼓了吧?
“哎,我說老易你別悶在肚子里算盤啊,有啥想法,都跟我說說啊?”
易小刀口里嘖嘖有聲:“看來這條肥魚,還真不是好下手的——關(guān)老哥,我有個想法,不如我們把白御邊也拉過來一塊干吧。”
“拉那個假惺惺的老白?”關(guān)山河不悅,他低頭不語。
易小刀明白關(guān)山河的心思,他分明是擔心人多了,到時分贓時候多了一個人,得的錢財少了。他笑道:“關(guān)老哥,莫要眼界短淺了。拉白旅帥進來,好處多著了。
其一,人多勢便眾,這是不消我說的道理。我們兩旅兵馬出去干活,那奔狼旅若是拼命反抗,到時真要大打出手的話,損傷就大了,到時元帥跟前也不好交代。但若是我們有了三旅兵馬一起行動,那聲勢就大起來了,奔狼旅壓根就興不起反抗的念頭來,多半是任我們予取予求了——這是頭一個好處。
其二,這事干出來,到時倘若真出什么岔子,元帥責難下來,多個人分擔總是好的。豈不聞法不責眾的道理?
其三,你、我和白旅帥,大家都是東平一脈的兵馬,現(xiàn)在賣個交情給他,結(jié)個善緣。將來大家共進退,彼此也有個關(guān)照吧?,F(xiàn)在這時勢,將來如何,誰也說不好了。我們東平出來的兵馬,大家抱成團滾一起,誰想整我們都得掂量掂量——老兄,錢財身外物,都是虛幻的,兵馬和兄弟才是真的!”
易小刀都說到這份上了,關(guān)山河也不好再反對了,他笑道:“老弟這話說得,好像咱老關(guān)是眼里只有錢財?shù)暮┤怂频?,其實咱只是看老白那假惺惺性子不爽罷了。不過既然老弟這么說了,咱們就把他也請來吧——那誰,你跑一趟,就說我和易老弟有請,請白旅帥過來一敘。”
易小刀派手下出去請人了,二人繼續(xù)閑聊。
“老弟,我聽說,我們最近的形勢不是太妙?聽說金城之后,咱們在相州那邊連續(xù)吃了幾個敗仗啊,這勢頭好像不怎么對??!都怪那個死鬼拓跋寒,他在金城敗了一仗,把我們的勢頭都給打丟了!”
“金城之戰(zhàn),我倒是聽到一些消息,拓跋寒不是輸給金吾衛(wèi)的。那隨后的敗仗,其中也有內(nèi)情,洪天翼口口聲聲說對面的金吾衛(wèi)里面肯定有高階暝覺師,他們敗得非戰(zhàn)之功。”
“高階暝覺師?葉家參戰(zhàn)了嗎?”
“這個誰知道?不過,為當年葉鎮(zhèn)督的事,咱們的元帥可是跟葉家結(jié)下死仇了,他們真參戰(zhàn)的話,那也不稀奇?!?
說到這里,二人臉上都是蒙上了一層陰霾。二人都是邊軍的高級武官,深知高階暝覺師的恐怖,那威力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倘若葉家真的與慕容家聯(lián)手了,那邊軍就大勢不妙了。
“老易,我聽到消息,因為相州方面接連受挫,行營方面有意調(diào)整兵略了。金城之后,慕容家的主力云集相州,那邊兵馬多得要成海了!
慕容家的兵馬再軟蛋,但經(jīng)不住他們這樣一層層地疊起來啊,要在相州打開缺口,太難了。反倒是上黨郡這邊,慕容家的兵備較為薄弱,說不定有機會打開缺口。
行營方面有意調(diào)轉(zhuǎn)攻勢,相州方面轉(zhuǎn)攻為守,而轉(zhuǎn)而在上黨郡轉(zhuǎn)入攻勢,把我們調(diào)到上黨郡,就是為這個原因了——老易,我們有大仗要打了!”
“這消息我也聽說了。這一仗,元帥很重視。到時候,大公子要親自提點督陣,參戰(zhàn)的也不光我們幾個,還有從懷朔抽過來的兩個旅?,F(xiàn)在大公子正帶著兩個懷朔旅趕來,到時候兩個懷朔旅加上我們四個東平旅,總共六旅兵馬。
調(diào)集那么多的兵馬,我揣測,行營的意圖,怕是不止讓我們突破缺口啊!他們怕是想我們突破慕容家的上黨防線之后,繼續(xù)前進,從側(cè)后突進洛京,端了慕容家的老窩?!?
顯然,易小刀的消息更靈通一些,關(guān)山河聽得頭皮發(fā)麻,他喃喃說:“直入洛京?這幫人也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這么孤軍直沖三四百里,沒有友軍策應(yīng)也沒有后續(xù)跟上,萬一慕容家反應(yīng)過來,我們不就被。。?!?
接下來的話不甚吉利,他沒有繼續(xù)說,但易小刀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苦笑:“這種事,只能是看命了。運氣好,我們直下洛京,慕容家崩潰,我們就拿了這開戰(zhàn)的最大功。。。”
“呸!老易,你拿我當小孩哄呢!狗屁的功勞,還不是他們姓拓跋的一張嘴?開仗以來,我們打了多少苦仗累仗,打垮了多少慕容家軍隊?死在你易小刀手上的金吾衛(wèi)將官,沒有十個也有四五個了吧?
結(jié)果如何,你老易還不是照舊是個旅帥,連分鎮(zhèn)捉守將都不算!
平時我們東平軍的糧餉,分量總是比其他軍鎮(zhèn)的要少,其他軍鎮(zhèn)都能發(fā)個八成的,我們只能發(fā)五成,還得常被拖欠,到手的還常是發(fā)霉的陳米!若不是老子彈壓得力,兒郎們早嘩變了!不是這個原因,老子吃飽了撐的要去打劫沃野的兵馬??!
我們東平軍,吃得比雞少,干得比牛多——現(xiàn)在好,這仗打成爛仗了,老爺們又想到我們了。我敢跟你打賭,到時真要在上黨郡打起來,到時有什么難啃的骨頭,肯定是讓我們東平兵馬來打頭陣的;真到論功行賞的時候,那肯定是懷朔來的兵馬占大頭了——我們這些外系兵馬,難道還想跟押衙軍搶功不成?”
關(guān)山河喘著粗氣,一臉的忿忿不平:“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該留在東平不南下了!孟鎮(zhèn)督可不會那么刻薄。。?!?
“老關(guān),慎!”易小刀嚴厲打斷了他,望望左右無他人,他湊近關(guān)山河耳邊,低聲說:“現(xiàn)在說這個,還有什么用?元帥這樣待我們,原因老兄你也是知道的!”
原因是什么,所有東平軍將都是心知肚明。當年,東平鎮(zhèn)督孟聚跟東平都督長孫壽斗得厲害,東平的幾路兵馬都是袖手旁觀,最后眼睜睜地看著長孫壽被殺。這件事,拓跋雄一直耿耿于懷,一直懷疑他們跟東平鎮(zhèn)督孟聚暗中勾結(jié)。東平軍后來遭受的諸番苛刻和刁難,原因也就在此了——倘若不是當前戰(zhàn)事急迫,正是用人之際,元帥早把這幾個東平將官給換掉了。
關(guān)山河大聲嚷道:“這算什么?就算我們當初有點小錯,但我們打了那么多的勝仗,為元帥立了那么多的功勞,還抵消不了那小小的過錯嗎?”
易小刀瞅了他一眼,沒有吱聲——作為統(tǒng)兵將領(lǐng),打幾場敗仗沒啥,虛報軍功也不算什么大罪,但立場不夠堅定忠誠,這就是最大的罪了。拓跋雄對來自東平的軍將們“青眼有加”,要等元帥心頭消去這個疙瘩,還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兩人坐了一陣,親兵來稟報,說是御邊旅旅帥白御邊來了。
白御邊與關(guān)山河同為邊軍將領(lǐng),但氣質(zhì)卻是截然不同。他四十來歲,相貌俊朗而端莊,身材頎長,氣質(zhì)斯文,這大熱的天氣,他依然穿著一身青衫軍袍,衣衫齊整。
大家都是熟悉的老伙計,見面也不需要寒暄了。關(guān)山河簡單把事情說了下,聽說有數(shù)十萬兩銀子的車隊即將過境,白御邊聽得眼睛發(fā)亮,明顯動心了——和關(guān)山旅一樣,御邊旅也是同樣被六鎮(zhèn)都督府克扣糧餉,白御邊同樣面臨軍心不穩(wěn)的問題,有這么一筆銀兩入手,可以緩解很長時間的困境了。
他點頭道:“這倒是個好事,謝謝二位旅帥關(guān)照我們御邊旅了。只是,關(guān)旅帥,這奔狼旅帶這么多的銀兩和輜重過境,到底是要去哪、干什么,你可打探清楚了嗎?”
二人都是一愣:先前大家都是光關(guān)心銀子了,奔狼旅的意圖和任務(wù),兩人還真沒注意。
易小刀一拍大腿:“虧得白旅帥提醒了,這奔狼旅的來歷和身份,我們還得再打探。若這筆錢財是奔狼旅的私財,那是最好了。但若萬一是元帥的軍餉,結(jié)果被我們劫了,到時元帥責怪下來,我們只怕落不得個好下場。老關(guān),你怎么看?”
關(guān)山河面露難色:“打探兵力輜重,這事我還勉強可為。但要打探他們的來歷和任務(wù),這種機密怕不是探子能打聽出來的——二位兄弟,他們還有兩天的路程就要過我防區(qū)了,時間不多,到時就不好下手了?!?
關(guān)山河說得有道理,易小刀和白御邊也是深以為然。白御邊目光閃爍:“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親自上門拜訪,與他們旅帥會晤一番?
一來,打探下他們來頭,看看能否下手;
二來,這也是先禮后兵。我們?nèi)衣脦淉R齊上門,就說最近錢餉不足,軍中士卒騷動,難以壓制,請求沃野友軍襄助一二,到時都督府發(fā)下糧餉之后再予歸償——倘若奔狼旅的新帥是個懂事的,拿些銀兩出來與眾家兄弟分享,我們倒也省下了動手的麻煩。倘若他頑冥不化,那——無糧無餉,軍心浮動,亂兵滋事,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就算元帥責怪我們也是有理由的。二位旅帥,你們意下如何?”
易小刀和關(guān)山河對視一眼,二人都是點頭:“白兄弟的提議很穩(wěn)妥。能不動手,顧全了袍澤之情,那是自然最好了?!?
“好,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fā)去找他們?nèi)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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