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細碎的光線透過窗欞,在室內投下朦朧的光斑。
喬念悠悠轉醒,還未睜開眼,便感受到了手腕處傳來的陣陣鈍痛。
昨夜那驚恐的記憶襲來,喬念終于猛然睜開了眼,入目,是熟悉的帷幔。
耳邊傳來一陣低沉的呼吸聲,她微微側過頭,目光便落在了床畔的身影上。
楚知熠就那樣靠坐在床頭的雕花柱子上,閉著眼,眉宇間帶著深重的疲憊。
晨光柔和地勾勒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線條,喬念的心卻猛地一揪——他瘦了不少。
原本飽滿的臉頰微微凹陷下去,使得那高挺的眉骨更加突出,如同險峻的山脊。
而眉骨之上的舊疤痕,此刻在凹陷的肌膚襯托下,顯得格外清晰刺目。
黑水牢……那是怎樣的龍?zhí)痘⒀ǎ?
他失蹤的這段時日里,就是在那黑水牢里,受盡了搓磨嗎?
想到他為了救虎衛(wèi),為了最終能破局,竟以身犯險,故意落入穆康盛手中,在那地獄般的牢籠里周旋,喬念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酸澀難當。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帶著微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向那道眉骨上的疤痕探去。
就在她的指腹即將觸碰到那微涼肌膚的剎那,楚知熠緊閉的雙眼卻突然睜開!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在睜開的剎那帶著警覺和一絲尚未褪去的冰冷銳利。
但這份銳利在看清眼前人是喬念時,便瞬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關切和緊張。
“念念!”他幾乎是立刻傾身向前,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和急切,“你醒了?感覺如何?手腕還疼嗎?頭還暈不暈?”他一邊連聲詢問,一邊已伸手探向她的額頭,又想去查看她纏著布條的手腕,動作間滿是小心翼翼和不容錯辨的緊張。
看著他這副模樣,喬念心中酸軟,連忙撐起有些無力的身子坐起。
“我沒事了,只是些皮外傷?!彼噲D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盡管臉色依舊蒼白,“眼下就是有些乏力。你……”她頓了頓,目光落在他同樣憔悴卻寫滿擔憂的臉上,“你才需要好好休息?!?
楚知熠不置可否,只是緊盯著她,顯然對她“沒事”的說辭并不完全放心。
喬念無奈,只得指了指放在不遠處桌案上的那個藍布包袱:“我的包袱里,靠外側有個青玉小瓶,里面是‘回元丹’,幫我取一顆來?!?
楚知熠立刻起身,動作利落地翻找出那個青玉瓶,倒出一顆散發(fā)著清冽藥香的碧色丹丸,又細心地將溫在爐上的水倒了一杯遞過來。
親眼看著喬念將丹藥服下,楚知熠緊蹙的眉頭才略微舒展,懸著的心總算落回實處,長長地吁了口氣。
藥王谷的回元丹,自是療傷圣藥。
室內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炭盆里偶爾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
昨夜禁地中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在喬念腦海中回旋。
穆康盛死不瞑目的臉,那被鮮血激活的冰冷機關,還有……穆家那延續(xù)百年的、沾滿女子鮮血的殘酷騙局。
“穆家……”喬念打破了沉默,聲音帶著一絲凝重,“現在如何了?”
楚知熠在她床邊坐下,握著她未受傷的那只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微涼的指尖。
“亂了一陣,吵嚷不休,尤其是那些旁支,對穆康盛的死因和所謂的‘寶藏’虎視眈眈?!彼Z氣平靜,帶著掌控全局的沉穩(wěn),“不過,穆振江還算壓得住場面。按穆家祖制,家主暴斃,無特殊遺命,則由嫡長子繼位。穆尚雪……已經是新任家主了。天亮后,穆振江已代表族老會正式宣布了此事,穆家一眾倒是對此未有異議。大局已定?!?
喬念輕輕頷首。
穆家有穆家的規(guī)矩。
穆家上下都遵從著那套規(guī)矩,百年來未有例外,才會讓穆家走到今日這般強大的境地。
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
思及此,喬念她抬眸,目光堅定地看向楚知熠,“我要見穆尚雪?!?
楚知熠看著她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沒有多問,只點了點頭:“好。我去安排?!?
而此時,穆家家主的書房,厚重的大門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這里曾經是穆康盛運籌帷幄,發(fā)號施令的地方,每一寸空氣似乎都還殘留著舊主的陰鷙氣息。
此刻,穆尚雪端坐在那張寬大的黑檀木書案之后,穿著簇新的玄黑色錦袍,看著桌案上擺放的家主秘冊,臉色陰沉可怖。
僅僅一夜之間,他仿佛脫胎換骨。
昨夜事發(fā)時的驚慌無措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語的沉穩(wěn)與陰森。
“家主,喬姑娘與平陽王求見?!睍客?,傳來侍從的通傳。
穆尚雪這才好似回過了神一般,將秘冊收起,道了聲,“請?!?
話音落下,不多久,喬念便在楚知熠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穆尚雪抬起眼皮,目光在喬念依舊蒼白的臉上和她纏著布條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快得讓人難以捕捉,隨即又恢復了那深潭般的陰沉。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頷首,聲音低沉而平板:“喬谷主,傷勢如何?”
那語氣,客氣而疏離。
喬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楚知熠則如同守護神般站在她身側。
她直視著穆尚雪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沒有寒暄,開門見山:“你……見過穆康盛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錘子,敲在穆尚雪緊繃的神經上。
穆尚雪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沉默著,下頜線繃得極緊,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壓制住翻騰的情緒。
臉色陰沉,沒有回答,但那驟然變得粗重的呼吸和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顯然,他已經去禁地,也親眼見到了穆康盛那死不瞑目的樣子。
喬念看著他強忍痛苦的樣子,心中并無多少同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悲憫。
她繼續(xù)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銀針,刺向穆尚雪,也揭開了穆家百年來最深的瘡疤:“既然你已經去過禁地,親眼看到了穆康盛的尸體,也親眼看到了那扇被開啟的石門……那么,穆家主,”
她刻意加重了“家主”二字,“你現在應該很清楚,你們穆家禁地所謂的寶藏機關,開啟它的關鍵,根本不是什么穆家女子的血!”
“穆康盛的血可以,你的血也可以,說不定,連外面那個侍從的血都可以!”
聽到這話,穆尚雪的臉色驟然一僵,“你胡說什么?!”
外面那個侍從,可不是穆家人!
甚至都不是穆家的遠親!
喬念眉心低擰,“穆家主還不明白嗎?這世間機關,縱有千般變化,究其根本,不過是由冷鐵頑石堆砌的死物!豈能辨識血脈?又怎會獨獨渴飲你穆家女子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