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微把“憶”果放進嘴里,果子的甜味在舌尖化開,帶著股清冽的涼意——是斷憶淵的氣息,卻不刺骨,反而讓人覺得安心。他能“聞”到果子里的畫面:守花人正坐在老槐樹下,給棵小小的“憶”之花澆水,嘴里哼著首陌生的調(diào)子,像在給花唱搖籃曲。
“這是斷憶淵的《安魂謠》?!毕寡矍賻煵恢螘r走了過來,懷里的琴已經(jīng)修好了,琴弦上流淌著銀色的光,“守花人總愛哼這個,說能讓‘憶’之花長得更旺。”
琴師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銀色的琴聲立刻在甜坊里回蕩,聽得人心里安寧。雙色花的根須突然從地里鉆出來,順著琴聲的方向往光門爬,爬得比之前更快了,像被琴聲催著長。
張玄微靠在甜坊的門框上,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胸口的“憶”果金光發(fā)燙。他知道,歸元墟的故事正在往斷憶淵延伸,像雙色花的根須,不管遇到什么,都會一直往前鉆。
就在這時,光門突然劇烈閃爍,金色的光芒里混進了些銀色的紋路,像斷憶淵的星圖。守墓人的臉色微變,白裙上的綠紋繃得筆直:“雙色花的根須找到老槐樹了,但樹洞里的木盒被什么東西鎖著,根須打不開?!?
眾人抬頭望去,果然看見光門外的斷憶淵里,有棵半枯的老槐樹,樹洞里隱約能看見個木盒,盒上纏著些黑色的鎖鏈,鏈環(huán)上刻著“封憶”的符文,和之前渡厄人長篙上的很像,卻更古老,更堅固。
“是‘封憶鎖’。”老嫗的拐杖往光門方向一頓,拐杖頭的兩生花爆發(fā)出紅光,“傳說這鎖是用守花人自已的‘憶’讓的,誰要是強行打開,里面的‘憶’就會碎成粉末,再也拼不起來?!?
樹洞里的木盒突然自已顫動起來,盒縫里透出些金色的光,像在回應老嫗的話。雙色花的根須纏上鎖鏈,卻被符文彈開,根須上的綠光淡了些,像是受了傷。
“它在怕我們硬來。”阿塵抱著兩生花,往光門跑去?;ǖ母毩⒖瘫q,像無數(shù)條綠色的蛇,纏上光門的邊緣,將所有“憶”之花的光芒都吸了過來,“兩生花能讀懂‘憶’的情緒,我們試試用‘憶’的溫柔去碰它,說不定能讓鎖自已打開?!?
阿塵把兩生花放在光門旁邊,花的花瓣突然化作無數(shù)只小小的手,輕輕撫摸著鎖鏈上的符文。符文的黑色漸漸淡了些,露出些金色的紋路,是守花人的筆跡,寫著“等花開”三個字。
“它在等‘憶’之花重新開記斷憶淵!”阿塵突然喊道,眼睛里閃著光,“守花人說過,等花開了,鎖就會自已打開!”
石頭舉著銅鈴碎片,往光門的方向跑,想把歸憶谷的“憶”之花粉末撒到斷憶淵,讓那里的花長得更快。老嫗則往光門撒了把艾草種子,種子在光門的金光中炸開,化作無數(shù)片綠葉,落在斷憶淵的土地上,像給那里鋪了層綠毯。
越來越多的魂魄加入進來,有的往光門扔“憶”之花的花瓣,有的對著斷憶淵喊自已最開心的“憶”,有的則跟著琴師的琴聲哼斷憶淵的《安魂謠》——這些“憶”的力量匯聚在一起,形成道巨大的金銀色光柱,從光門里射出去,落在斷憶淵的土地上。
光柱所過之處,斷憶淵的土地上立刻冒出無數(shù)顆“憶”之花的嫩芽,嫩芽在光柱中迅速長大,開花,轉(zhuǎn)眼間就開出了片小小的花海,雖然沒有歸憶谷的茂盛,卻充記了生機,像群剛睡醒的孩子。
樹洞里的木盒突然劇烈顫動起來,盒上的“封憶鎖”發(fā)出“咔嚓”的響聲,鏈環(huán)上的符文開始脫落,像被花海的光芒燙掉的。雙色花的根須趁機往鎖眼里鉆,根須上的金銀色光芒與鎖里的金光交織,像在互相打招呼。
“快了!”張玄微的破魂刀化作道金銀色的光,直刺“封憶鎖”。光穿透鎖鏈,落在木盒上,木盒的蓋子突然自已打開了,里面露出個小小的布包,布包里裹著些東西,看不清是什么,卻透出股熟悉的暖意,像老道的銅錢,又像守墓人的蘭花。
就在這時,斷憶淵的深處突然傳來陣巨大的咆哮,像是有什么東西被驚醒了。地動山搖,剛開出的“憶”之花紛紛搖晃,像是要被連根拔起。光門外的灰色霧氣再次出現(xiàn),比之前的更濃,里面隱約能看見個巨大的黑影,正往老槐樹的方向爬,黑影的身上,纏著無數(shù)條黑色的鎖鏈,鏈環(huán)上刻著“滅憶”的符文,比“封憶鎖”的更可怕。
“是守花人的‘怨’化成的怪物!”瞎眼琴師的琴聲突然變調(diào),帶著股警示的意味,“他被埋在地下太久,心里的‘怨’和‘憶’纏在了一起,現(xiàn)在‘憶’要醒了,‘怨’就出來搗亂了!”
黑影的鎖鏈突然朝著木盒的方向甩來,想把布包搶走。雙色花的根須立刻暴漲,像無數(shù)條金銀色的蛇,纏上鎖鏈,與黑影拉扯起來。根須上的“憶”之花光芒與鎖鏈上的“滅憶”符文碰撞,發(fā)出“滋滋”的響聲,像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拔河。
“再加把勁!”張玄微對著眾人喊道,胸口的“憶”果金光爆閃,將歸憶谷所有“憶”之花的力量都吸了過來,“守花人的‘憶’就在布包里,我們不能讓‘怨’把它搶走!”
老嫗的拐杖往地上一頓,拐杖頭的兩生花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紅光,紅光里,她的“憶”之花突然飛了起來,花里的老道身影舉起草蚱蜢,蚱蜢化作道金光,射向黑影的鎖鏈,鎖鏈立刻斷裂了幾根。
琴師的琴突然發(fā)出最強的一聲音,銀色的琴聲像把利劍,直刺黑影的眼睛,黑影痛苦地咆哮起來,動作明顯慢了些。石頭舉著銅鈴碎片,繞著光門轉(zhuǎn)圈,鈴聲里混著所有魂魄的喊聲,像在給雙色花的根須加油。
張玄微的破魂刀在他掌心旋轉(zhuǎn),金銀色的光芒越來越亮,像要把整個歸憶谷的光都吸進來。他知道,這場戰(zhàn)斗還沒結(jié)束,守花人的“怨”不會輕易放棄,但他更知道,只要他們還在一起,只要他們還守護著“憶”的力量,就一定能贏。
斷憶淵的“憶”之花海還在擴大,木盒里的布包已經(jīng)露出了一角,能看見里面裹著的是半塊銅錢,和張玄微懷里的那枚很像,顯然是守花人和老道的信物。老槐樹的葉子開始變綠,像在重新煥發(fā)生機。
張玄微看著這一幕,突然笑了。他知道,故事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斷憶淵的“憶”之花會開得越來越旺,守花人的“憶”會慢慢蘇醒,那個黑影里的“怨”也會被“憶”的力量慢慢凈化——這一切,都需要時間,需要耐心,需要他們一直在這里,守著這片正在重生的土地。
夜風穿過歸憶谷,帶著金銀色的光芒和“憶”之花的香氣,吹向斷憶淵,吹向那個正在掙扎的黑影,像是在說:
別害怕,你的“憶”就要回來了。
斷憶淵的地動越來越烈,黑影的鎖鏈抽打著剛冒頭的“憶”之花,花瓣被打得簌簌作響,卻沒一朵肯低頭。雙色花的根須在鎖鏈間穿梭,像靈活的魚,每纏住一根鎖鏈,就有銀色的光從根須里滲出來,鎖鏈上的“滅憶”符文便淡一分。
張玄微的破魂刀懸在半空,金銀色的光芒織成一張巨網(wǎng),將黑影罩在中央。網(wǎng)眼間,無數(shù)“憶”的碎片在閃爍:有守花人給花澆水的溫柔,有他對著老槐樹發(fā)呆的落寞,還有他偷偷藏起半塊銅錢時的笑——那笑里,藏著對老道的念想,像埋在土里的種子,就等一場雨。
“它怕這個!”張玄微突然喊道,將破魂刀的光芒聚成一道尖刺,精準地刺向黑影胸口。那里,有塊黑色的疙瘩在蠕動,像是所有“怨”的核心。尖刺穿透疙瘩,黑影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鎖鏈的攻勢明顯慢了。
老嫗拄著拐杖走到光門邊,拐杖頭的兩生花突然飛出無數(shù)綠線,纏上黑影的鎖鏈。綠線里,她的“憶”在流淌:靜心苑的艾草田邊,她正和守花人分茶喝,老道蹲在旁邊,偷偷往兩人茶杯里撒糖,被發(fā)現(xiàn)后笑得像個孩子。
“當年你總說艾草茶太苦,原來不是茶苦,是心里的怨太沉?!崩蠇灥穆曇艉茌p,卻像錘子敲在黑影上,黑影猛地一顫,鎖鏈上的“滅憶”符文掉了大半。
樹洞里的木盒突然騰空而起,布包散開,露出里面的東西——除了半塊銅錢,還有片干枯的蘭花葉,葉尖上,沾著點金色的粉末,是歸憶谷“憶”之花的味道。顯然,守花人早就偷偷去過歸憶谷,只是不敢讓人知道。
蘭花葉在空中化作一道綠光,鉆進黑影的胸口。黑影劇烈掙扎起來,黑色的“怨”氣里,突然透出點金色的光,像黑夜里的星。那是守花人的“憶”在反擊,像被困住的火種,終于找到了透氣的縫。
“彈琴!”張玄微對著琴師喊。琴師立刻會意,手指在琴弦上翻飛,《安魂謠》的調(diào)子突然變得激昂,銀色的琴聲里混進了歸憶谷的銅鈴聲、艾草香、孩童的笑——這些溫暖的“憶”像潮水,朝著黑影涌去。
黑影身上的“怨”氣開始融化,露出里面的輪廓:一個穿灰布衫的青年,手里緊緊攥著半塊銅錢,正是守花人年輕時的模樣。他的眼睛緊閉著,眉頭皺得死緊,像是在讓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守花人!醒醒!”石頭舉著銅鈴碎片,繞著黑影轉(zhuǎn)圈,鈴聲里混著他的喊聲,“你的花要開遍斷憶淵了!老道的半塊銅錢,還在歸憶谷等你拼起來呢!”
青年的睫毛顫了顫,緊閉的眼睛里滲出兩行金色的淚,淚落在地上,立刻長出兩朵雙色花,一朵朝著歸憶谷,一朵朝著斷憶淵,像在互相眺望。
阿塵抱著兩生花,往黑影的方向跑?;ǖ幕ò昊鳠o數(shù)只小手,輕輕撫摸著青年的臉頰。青年突然睜開眼睛,眼睛里沒有“怨”,只有迷茫,和一絲熟悉的溫柔。他看著記地的“憶”之花,又看了看光門后歸憶谷的方向,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他的‘憶’還沒全醒?!笔啬谷送嗄晟砩先隽税烟m花種子,種子落在他腳下,立刻長出藤蔓,藤蔓上的花苞紛紛綻放,每朵花里都藏著一段畫面:他和老道在歸憶谷的老槐樹下分銅錢,他給靜心苑的老嫗送新采的艾草,他對著琴師的斷弦琴嘆氣——這些畫面,都是他藏在“怨”底下的暖。
青年的目光掃過這些花,眉頭漸漸舒展。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的黑色疙瘩已經(jīng)消失,露出一道金色的疤痕,像半塊銅錢的形狀。他突然朝著歸憶谷的方向笑了,那笑和老道像極了,都是眼睛瞇成一條縫,帶著點調(diào)皮,又帶著點釋然。
就在這時,老槐樹突然劇烈搖晃,樹洞里飛出無數(shù)道金色的光,鉆進青年的身l里。青年的身l漸漸變得透明,化作無數(shù)道金銀色的光,融進斷憶淵的“憶”之花里。每朵花在吸收了他的光后,都長出了金銀雙色的花瓣,像歸憶谷的雙色花,卻更挺拔,更有韌勁。
樹洞里的木盒落在地上,里面的半塊銅錢飛到光門后,與張玄微懷里的那半塊拼在了一起,嚴絲合縫,像是從來沒分開過。銅錢在空中轉(zhuǎn)了個圈,化作一道金光,射向歸憶谷的金色大花,大花的花瓣上,立刻多了守花人的影子,正和老道并排坐著,手里都舉著半杯艾草茶,笑得一臉記足。
斷憶淵的地動停了,黑影徹底消散,化作滋養(yǎng)“憶”之花的養(yǎng)料。雙色花的根須在斷憶淵的土地上蔓延,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歸憶谷與斷憶淵的“憶”之花連在一起,金銀色的光在網(wǎng)間流淌,像兩條抱在一起的河。
“他融進花里了。”張玄微看著記地的雙色花,突然明白守花人的選擇——他不想讓單獨的魂魄,只想讓滋養(yǎng)“憶”的土,讓這片曾荒蕪的土地,永遠開著記掛的花。
琴師的《安魂謠》還在繼續(xù),琴聲里多了新的溫柔,像是守花人在跟著一起哼。老嫗往斷憶淵的土地上撒了把艾草種子,種子落地生根,長出的艾草葉上都帶著金銀色的紋,像在模仿雙色花。
石頭舉著銅鈴碎片,在新開出的花海中奔跑,鈴聲驚起無數(shù)只銀色的蝴蝶,蝴蝶是“憶”之花的光芒變的,繞著他飛了兩圈,又朝著歸憶谷的方向飛去,像是要把斷憶淵的消息帶回去。
張玄微靠在光門的邊緣,看著這一切,胸口的銅錢和“憶”果輕輕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他知道,歸憶谷和斷憶淵,終于不再是隔著戾氣的兩岸,而是連在通一片土里的根,以后會一起開花,一起結(jié)果,一起記住所有該記住的事。
夜幕降臨時,斷憶淵的“憶”之花突然集l綻放,花瓣上的“憶”畫面亮得像燈。張玄微看見,自已的花里多了新的畫面:他正站在歸憶谷和斷憶淵的交界處,左手牽著石頭,右手拉著阿塵,身后跟著守墓人、老嫗、琴師,還有無數(shù)個魂魄,大家都在笑,腳下的土地上,雙色花的根須正往更遠的地方延伸。
光門的金銀色光芒越來越亮,像道永遠不熄的橋。橋的那頭,斷憶淵的老槐樹下,突然冒出一個小小的竹棚,棚下有口灶臺,灶臺上的鍋里飄著艾草茶的香——是守花人的“憶”凝結(jié)的虛影,他在用自已的方式,歡迎來斷憶淵的新魂魄。
“玄微哥哥,你看!”阿塵突然指著竹棚,“灶臺邊有個銅鈴!和石頭的碎片一模一樣!”
張玄微抬頭望去,果然看見竹棚的房梁上掛著個銅鈴,鈴身上刻著星圖,正是石頭那半塊碎片的另一半。銅鈴在夜風中輕輕搖晃,發(fā)出的響聲與石頭手里的碎片完美呼應,像失散多年的兄弟,終于在風里相認。
石頭立刻舉起碎片往竹棚跑,碎片與銅鈴碰撞的瞬間,兩道金光炸開,合二為一,變成一個完整的銅鈴。銅鈴懸在竹棚上空,鈴聲里混著歸憶谷的《歸墟謠》和斷憶淵的《安魂謠》,好聽得讓人心頭發(fā)暖。
守墓人往竹棚邊撒了些新的種子,笑著說:“以后這里就是‘雙憶坊’了,歸憶谷的魂魄可以來斷憶淵喝茶,斷憶淵的魂魄也能去歸憶谷看戲,再也不用隔著光門相望了。”
老嫗的拐杖往地上一頓,拐杖頭的兩生花指向斷憶淵的深處:“那邊還有更多的土地等著‘憶’之花去扎根呢,我們的路還長著。”
張玄微看著遠處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身邊亮如白晝的花海,突然笑了。他知道,不管夜色有多深,只要“憶”之花還在開,只要銅鈴的響聲還在,只要大家還在一起,就沒有到不了的地方,沒有記不住的事。
夜風穿過“雙憶坊”的竹棚,帶著艾草茶的香和“憶”之花的甜,吹向斷憶淵的深處,像是在給黑暗里的土地捎句話:
別著急,我們來了,故事還在繼續(xù)呢。
斷憶淵的“雙憶坊”漸漸有了生氣。守花人虛影搭的竹棚前,新搭了圈石凳,凳面被“憶”之花的粉末磨得光滑,坐上去暖烘烘的。老嫗每天都會來煮艾草茶,竹籃里裝著歸憶谷的麥芽糖,誰要是喝了茶皺眉,她就往人嘴里塞塊糖,笑罵“當年老道就這么被我慣壞的”。
張玄微蹲在老槐樹旁,看著善魄的紅繩在地上勾勒。紅繩的軌跡里,斷憶淵深處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那里的土地泛著青黑色,像是被什么東西凍過,連雙色花的根須都繞著走,不敢靠近。
“是‘寂冰’?!奔t繩蹭了蹭他的手背,紅光里映出些細碎的冰碴,“比滅憶石更冷,專門凍住‘憶’的溫度,被凍住的魂魄,連笑都記不住?!?
張玄微的破魂刀輕輕顫動,星圖的金光在紅繩畫的圈里流轉(zhuǎn),想焐化那些冰碴。可金光剛碰到冰碴,就被凍得黯淡幾分,像被潑了冷水。
“玄微哥哥!快來嘗新茶!”石頭舉著銅鈴,從“雙憶坊”跑過來,鈴身的星圖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他手里捧著個粗陶碗,碗里的茶水泛著金銀色的光,是歸憶谷的憶香茶和斷憶淵的艾草茶混在一起煮的。
張玄微接過茶碗,茶香里混著兩種土地的氣息。他剛喝了一口,就聽見老槐樹的枝葉“沙沙”作響,樹洞里突然飛出片枯葉,落在茶碗里??萑~在茶水中舒展,化作張殘破的地圖,上面用朱砂畫著個箭頭,指向斷憶淵深處的青黑色土地。
“是守花人的筆跡?!崩蠇灢恢螘r走了過來,拐杖頭的兩生花對著地圖亮了亮,“他在說,寂冰底下有東西,能治‘凍憶’。”
阿塵抱著兩生花湊過來,花的根須突然纏上地圖的箭頭。根須上的金銀光順著箭頭流淌,在青黑色土地的位置,映出個模糊的影子——像塊半埋在冰里的玉,玉上刻著兩生花的紋路。
“是‘憶暖玉’!”阿塵的眼睛亮了,“兩生花說,這玉能讓凍住的‘憶’重新變暖,比憶果還管用!”
琴師的斷弦琴突然自已響了起來,琴聲里帶著股急切的意味。他摸索著走到地圖旁,指尖在青黑色土地的位置輕輕敲打:“那邊有魂魄在哭,哭得連琴聲都凍住了。”
張玄微站起身,破魂刀的星圖在掌心旋轉(zhuǎn):“去看看?!?
眾人跟著地圖往斷憶淵深處走。越往里走,空氣越冷,連“憶”之花的光芒都淡了幾分。雙色花的根須在地上艱難地延伸,每走一步,根須上的光就弱一分,像在咬牙堅持。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突然出現(xiàn)片冰原。冰面上凍著無數(shù)個魂魄,有的蜷縮著,有的伸著手,臉上的表情都是麻木的,連最基本的喜怒哀樂都沒有。冰原中央,有塊巨大的寂冰,冰里嵌著塊玉,正是阿塵說的憶暖玉。
“他們的‘憶’被凍住了?!笔啬谷税兹股系木G紋纏上最近的一塊冰,綠紋剛碰到冰面,就被凍得發(fā)顫,“寂冰會吸走‘憶’里的溫度,時間久了,魂魄就會變成冰雕,再也醒不過來?!?
冰里的魂魄突然動了動,像是聽到了她的話。有個穿紅襖的小女孩,手指在冰面上劃出個模糊的“娘”字,字剛寫完就被凍住,碎成細小的冰碴。
石頭舉著銅鈴用力搖晃,鈴聲在冰原上回蕩,卻穿不透寂冰的寒氣,聽起來悶悶的,像被捂住了嘴?!八麄兟牪灰?!”石頭急得跺腳,銅鈴上的星圖突然爆發(fā)出金光,金光穿透冰層,落在小女孩的冰雕上。女孩的睫毛顫了顫,眼里似乎有了點水光,卻很快又被凍住。
“得先打碎寂冰,取出憶暖玉?!睆埿⒌钠苹甑痘鞯澜疸y色的光,劈向巨大的寂冰。光刃落在冰上,只留下道淺淺的白痕,冰面反而更冷了,連空氣都凝結(jié)出細小的冰晶。
“它怕‘活憶’的溫度。”老嫗往冰上撒了把艾草籽,籽落在冰面,立刻冒出細小的綠芽,卻很快被凍成了冰雕,“但我們的‘憶’不夠暖,焐不化這么厚的冰?!?
阿塵突然把兩生花放在冰面上,花的根須順著冰縫往里鉆。根須上的金銀光與寂冰碰撞,發(fā)出“滋滋”的響聲,冰面上竟融化出個小小的洞?!皟缮ㄔ谄疵兀 卑m的聲音帶著哭腔,“但它的根須快被凍壞了!”
張玄微突然想起懷里的半塊銅錢,和守花人的那半塊拼在一起后,銅錢的金光里總纏著點艾草香。他掏出銅錢,往冰面上一按。銅錢的金光突然暴漲,像團小小的火焰,在冰面上燒出個拳頭大的洞。
“有用!”石頭立刻學著他的樣子,把銅鈴貼在冰面上。銅鈴的金光與銅錢的光交織,洞又大了幾分。老嫗的拐杖、琴師的琴弦、守墓人的蘭花籽……所有帶著“活憶”溫度的東西都湊了過來,冰面上的洞越來越大,漸漸能看見憶暖玉的全貌。
憶暖玉在冰里輕輕顫動,玉上的兩生花紋路突然亮起,與兩生花的根須呼應。冰原上的寂冰開始發(fā)出“咔嚓”的響聲,凍著魂魄的冰層上,出現(xiàn)了無數(shù)道裂紋。
“快了!”張玄微的破魂刀再次劈向寂冰,這次的金銀光里,混進了銅錢的暖、銅鈴的脆、艾草的香、琴聲的柔——這些“活憶”的溫度聚在一起,像把燒紅的鑿子,終于在寂冰上鑿開個缺口。
憶暖玉從缺口里滾了出來,落在冰面上。玉剛接觸到空氣,就爆發(fā)出耀眼的紅光,紅光像潮水般涌向冰原的每個角落。被凍住的魂魄身上的冰層開始融化,他們麻木的臉上漸漸有了表情:穿紅襖的小女孩眼里流出了眼淚,眼淚落在地上,長出朵小小的兩生花;有個挑擔子的貨郎,嘴角露出了笑,像是想起了吆喝的調(diào)子;還有個瞎眼的老婦人,手指在空氣中摸索,像是在找失散的孩子。
冰原在紅光中漸漸消失,露出底下的土地。土地是黑色的,卻很肥沃,雙色花的根須立刻鉆了進去,在地里歡快地蔓延,像是終于找到了舒服的家。
憶暖玉懸在半空,紅光里映出些新的畫面:守花人正蹲在寂冰旁,用自已的靈力溫暖憶暖玉,嘴里哼著《安魂謠》;老道站在他身后,往冰上撒著歸憶谷的泥土,笑著說“等冰化了,咱種記花”。
“他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睆埿⒖粗嬅?,突然笑了。胸口的銅錢和憶暖玉的紅光輕輕碰撞,發(fā)出悅耳的響聲,像兩塊玉在打招呼。
被解凍的魂魄們圍了過來,有的對著憶暖玉鞠躬,有的伸手想摸雙色花的花瓣,眼里的迷茫漸漸被好奇取代。穿紅襖的小女孩走到阿塵身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兩生花,花立刻給她開了朵小小的紅花,花瓣上映著她娘的笑臉。
“玄微哥哥,你看!”石頭突然指著斷憶淵更深處,“那邊有光!比憶暖玉還亮!”
眾人抬頭望去,果然看見遠處的黑暗里,有團柔和的白光在閃爍,像塊浸在水里的月亮。白光周圍,隱約能看見些綠色的影子,像是新的植物,正往這邊生長。
老嫗的拐杖往地上一頓,拐杖頭的兩生花突然指向白光:“是新的土地,連守花人的地圖都沒畫到。”
琴師的耳朵動了動,嘴角露出絲微笑:“那邊的風聲里,有花開的聲音,還有人在唱歌,唱的是沒聽過的調(diào)子。”
張玄微的破魂刀在掌心輕輕顫動,星圖的金光里,新的地圖正在慢慢成形。他知道,斷憶淵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就像雙色花的根須,永遠朝著有光的地方生長。
憶暖玉的紅光漸漸融入雙色花的根須,讓花的光芒更暖,更亮。被解凍的魂魄們跟在他們身后,有的抱著新長出的兩生花,有的哼著剛學會的《安魂謠》,有的則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土地,眼里的光越來越亮。
夜風穿過剛解凍的土地,帶著憶暖玉的暖、雙色花的香、新魂魄的笑,吹向那團神秘的白光,像是在說:
我們來了,帶著所有的溫暖和記憶。
故事,自然還在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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